楔子
山谷之间,幽兰满布,云烟缭绕山边,仿若仙人之境。
忽然,一道凌厉的剑光自云中迸出,持剑之人似天外来客,一身蓝衣,目光如炬,他飞身直冲,剑锋直指面前之人……
而那人,此时盘腿坐地,怀抱瑶琴,他面不改色,修长的手指在弦上信手拨弹,耳鬓边的发丝飞舞在指尖,身着的红衣樱樱,玄纹云袖在风中飘摆,若蓝衣剑客是天外来客,那他,想必就是天宫仙人了吧。
他缓缓抬眼,双瞳中带一点灰,那剑锋即将触及到他身间,他却从容不迫,只见他轻拨琴弦,一股硬气流竟从乐声中升起。
蓝衣剑客一瞬间像是触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明明眼前是一片空旷,剑却像抵到了什么般,被折弯了一个弧度。他赶紧借力后翻,将剑插进土地中,划了几米开外,才算终于停驻。
一片落叶从他脸颊拂过,他紧张地吞咽,额头有汗珠渗出。而乐声,始终未听过,那曲调瞬息万变,无法预判,仿若有扰人心智的魔力,让听者无法专心。
再看弹琴之人,始终处变不惊,两人就在云烟中对视,微风轻扬,轻声也戛然而止。
那深灰色的瞳孔,承载着汪洋,就好像已经淡出了尘世,一切都与他无关。可他的手,却再度抚琴,一瞬间,琴音从流水潺潺,化作了狂风暴雨。而他身边的事物,也仿佛受琴音影响,落叶纷飞,花草齐鸣,连树上停驻的鸟儿都受惊群起,更不用提草堆中隐藏的虫儿……
狂风席卷着,向蓝衣剑客袭来,他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却根本无法抵挡,更不能伤这无形的攻击半分。
“停停停!”蓝衣剑客实在受不了这一直往眼里灌的沙尘,直接就弃剑喊停,“欧阳岛主,我们傲骨剑甘拜下风。”
“赵公子何出此言?”欧阳岛主抱琴起身,说来也实在惊奇,他明明坐在地上许久,可那身红衣却片尘不染,依旧如新,“赵公子处处手下留情,不使致命之招,我们留香的魔音谱,与傲骨剑,并无上下之分。”
听到这里,蓝衣剑客才真正服了,他双手抱拳,向欧阳岛主深鞠一躬,“欧阳岛主虚怀若谷,在下实在佩服,若能与我们结盟,定能……”
话还未说完,欧阳岛主便摇头拒绝,那一身的孤冷出尘,越看,越不像这尘世间人。
他笑,那笑容白璧无瑕,“凤儿,凰儿,羽儿,我们走吧。”他轻声唤道。
很快,树后,便走出三个小女孩,这三个女孩手牵着手,约莫大概都在六、七岁之间。
“师父。”她们走来,拉扯着欧阳岛主的衣襟,好奇地问道,“我们去哪呀?”
欧阳岛主轻轻拨弄鬓边的碎发,一举一动,真可谓皎皎鸾凤姿,飘飘神仙气。
“我们,回留香岛。”他答,那声音,清冷有如明月。
1
三十年后,留香岛……
“你要我,嫁给他?”
“你要我,嫁给他?”
箫瑶儿看了看莫岛主,又看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师兄,再次提高语调:“他?”
又伸出拇指,指向师兄:“他?!”
“什么他!那是你师兄!”莫岛主看着箫瑶儿露出来的大腿,气得头风都快发作了,她整了整衣襟,让自己心绪平息下来,“这些年我与你浪费的唇舌太多了,现在我年事已高,实在无心管教你,唯有把你许给玉水,由他来照顾约束你。”
“可是我常年住在蛇林,基本不回留香宫,我跟苏师兄是一年也说不上三句话,我们基本就是两个陌生人!怎么能成亲?!”箫瑶儿说着,用胳膊拐了拐师兄,企图结个同盟:“你说对吧,师兄。”
苏玉水一袭白衣,清雅的长发一泻而下,他斜眼瞧了瞧箫瑶儿,那神态可是非常的看不上眼,可却丝毫没有想反抗的意思:“玉水尊师命。”他开口,温润的声音让箫瑶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呵呵……”箫瑶儿听他这话,埋头尴尬地笑了笑,接着扭头看着苏玉水,问道:“师兄,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你有病吗?”
“放肆!”还没等苏玉水说话,莫岛主先拍了桌子,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却摇摇晃晃快要倒下:“箫瑶儿,好歹你也是箫盟主的女儿,可是你每日不思进取,天天弹琴唱歌,目无尊长也就罢了,还还还……”她越说越气,伸手指着箫瑶儿身上所穿衣裳,“罩衣怎么能用纱?!你里面穿的什么,不被看得一清二楚了吗!我告诉你多少次,裙子一定要裹身,可你倒好,竟硬生生撕开一条,一走路就看见腿,你这样……你跟青楼女子有何分别?!”莫岛主说着,一甩衣袖,跌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不停地喘着粗气。
可箫瑶儿,却只从这一段话中提炼出了两个字:“青楼?”她喜笑颜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可以去啊!”
莫岛主看着箫瑶儿越来越飞扬的神采,马上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你敢!”她再度用力拍桌,这回彻底气到犯了病,“我们留香岛,绝不能出如此伤风败俗的弟子!”
“你又没教我留香武功,我顶多算暂住,算不得弟子……”箫瑶儿小声嘟囔,但仍让莫岛主听见了,她心气不顺,摇晃着身子想站起来。
苏玉水连忙上前搀扶莫岛主:“师父,瑶儿一向如此,您何必每每都动怒至此。”
莫岛主捂着胸口,喘了好久,才终于平定下来,她挥了挥手,对两人说:“你就算不会留香武功,可你却是在留香岛长大的!你不把我当师父,我也把你当成弟子……总而言之,这件事已成定局,谁也不能违师命,为师会选个好日子,望你们二人喜结连理。”
“那岛主你可别后悔。”箫瑶儿丝毫不给莫岛主面子,她撩开裙子,拍了拍大腿,“我可提前说好,我箫瑶儿是会红杏出墙的那种人,你把你最得意的徒弟指给我,将来他戴了绿帽子你可别怪我。”
“你——”莫岛主倒吸一口凉气,刚刚站起来就觉得头晕无比,马上栽了下去。
箫瑶儿扁着嘴,明显是在憋着笑,苏玉水白了她一眼,向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师父,保重身体要紧。”
这话还没说完多久,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箫瑶儿望过去,只听一声又急切又霸气的唤声从雕凤凰的实木门外传来——“师父!徒儿有要事汇报!”
这声音是程珠的,听着就知道来者不善,箫瑶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这程珠是留香岛的大师姐,也是莫岛主的关门弟子,是这里最受宠的人,当初箫瑶儿被赶去蛇林,还多亏了她煽风点火。
不等莫岛主回应,程珠直接就冲了进来,她脸上的妆容精致,正红色的唇脂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人。
箫瑶儿吊儿郎当地站在原地,程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后,柔情似水的眼神望向苏师兄,温柔地向他颔首:“苏师兄。”
苏玉水点头,程珠微微笑着,视线最终停在了他挂在腰间的香囊上,看见那香囊,程珠的笑意更明显了,她害羞地抿了抿嘴唇,随即转身望向莫岛主:“师父,大师兄不能与箫瑶儿成亲。”她的意图倒是很明显。
“为何?”莫岛主皱起了眉。
“因为她行为不检点。”程珠说着,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沓书信,甩手就扔到了箫瑶儿身上,“你自己说吧!证据都在这!”
箫瑶儿好奇地慢慢打开那书信,念出了声:“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哈哈哈……”她念着念着竟笑出了声来,“落款是我的名字耶,这是我写给谁的啊?”她看向程珠,“难不成是给你的?”
苏玉水瞧不惯她这没正经的样子,夺过她手中的书信,看了几页后,向莫岛主回禀道:“师父,这字迹不是瑶儿的。”
“可落款是她呀!”程珠焦急地指着书信上的名字,“这是她送给每周都会来这里送菜的那个年轻船夫的!今天被我抓了个正着,人证物证皆在!”说着,她冲门外喊了一句,“带上来!”
只见没多一会儿,她口中的船夫就被押了进来,那船夫相貌普普通通,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人为他入骨相思。
箫瑶儿想到刚才那些信的内容,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在苏玉水的怒目圆瞪下,好不容易憋住了。
程珠气急败坏,质问船夫:“你说吧!每周与你私会给你情信的人,是不是她!”说着,她伸手一指,直向箫瑶儿。
船夫抬眼看看箫瑶儿,看见她露出的大腿,一脸嫌弃:“她是谁啊?怎么穿着如此不雅。”
“她、她就是箫瑶儿啊!”程珠急了,指着信上的落款,一个劲跺脚,“你不用再为她隐瞒了,你再瞒下去她就要嫁给……别人了!”
“关我什么事?”船夫一脸懵,“我又不认识她。”
“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箫瑶儿赶紧上前,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么想着,她干脆撩起裙子,往地上一跪,哀怨的眼神望向莫岛主,表情要多浮夸就多浮夸,“莫岛主,是我,信都是我写的,他就是我心上人,所以,我不能嫁给苏师兄!”
“不是你!”船夫焦急地喊,“你、你别胡说八道啊!”
“是我!”箫瑶儿说着说着都快笑出来了,“我就那种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人,谁娶了我简直是祖上失德,倒了八辈子大霉!”
苏玉水听得脸都青了,他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在心里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唉,莫岛主,你要真执意为我和苏师兄指婚,那就这样吧,二男共侍一妻,把他们俩都指给我。”箫瑶儿语出惊人,这回不光是苏玉水,连莫岛主都被气得咳嗽不止,气喘不平。
苏玉水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把拎起箫瑶儿的衣领,将她扔到了一边,“诶诶诶……好好说话,别动手……”箫瑶儿挣扎无果,被摔到一旁。
他看了看信上的字迹,坚定地说:“师父,这字迹,是负则接收往来信件的师妹清水的。”
“清水?!”程珠震惊不已,“师兄,你没看错吧?”
“不会有错。”苏玉水处变不惊,“若师父不信,把清水叫来对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