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一愣。
没空？
你不是每天都是闲着的吗，没有公务要处理，封地远在天边，又不需要自己打理，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
是敷衍吧，她不想帮忙。
也是，她没有必要帮自己什么。
“王信！混蛋！”
万澜注意到他眼中的怀疑, 蹭的升起无穷的怒火，无法控制：“你的眼神，是不是在说我每天无所事事？”
王信愕然，这还是他第一次骂人。
“你知不知道，衣衣的人鱼血脉至今仍然有细微冲突，每隔几天就要调整一下身体！”
“你知不知道, 养小孩不是把丢进房间里再放上食物她就能好好活下来！我每天都必须抽出大量时间来教导她鱼人挖掘血脉的方法, 人类武道的锻炼方法，可气的是她还不听！！”
“你知不知道，她像个愚蠢的胖头鱼一样，我如果不时刻注意，她随时都能把自己炸伤！”
“你知不知道……”
万澜突然暴怒，一串串话像是个机关枪一样从嘴里不断冒出，滔滔不绝，一连几十分钟还不停止，越说越气，越说越气。
她每说一条，王信就不得不低头，到最后头都快要低到胸口出了，不敢看她。
白色公会之主，正欲要掀起规模庞大的战争，在天下诸王瞩目下即将发动灭国统一战争的人被她训得像鹌鹑一样。
“哼！”
万澜做最后的总结，表情十分危险道：“你再露出那种眼神，说我无所事事试试？”
“我错了。”王信想了想，：“如果我帮你……”
看到万澜倒竖的柳眉，他立刻改口：“如果今后由我来负责调理身体, 教导人类武道和挖掘鱼人血脉，你能不能帮我与鱼人王庭接洽？你知道的，我教导能力很强的，不管什么样顽劣的学生我都遇到过。”
“可以！”
万澜飞快答应下来，生怕他反悔：“百年玄冰数量不是太多的话没问题，高等炼器材料也没问题，就是口头和平贸易条约很困难，这主要看陛下的态度，她如果不明确反对的话就能做到。”
人类和鱼人，本就有极强的贸易互补性，就算无法公开贸易，私底下毫无问题，四尊王者的性命更是一个巨大的筹码。
……
很快，王信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粉嘟嘟的小女孩：“为什么不愿意学习武道知识呢？我保证，只是以最基础的炼体阶段，这绝对是天下最顶尖的水平，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啊……”
“不要！”
“爸爸，我要出去玩。”
王衣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屁股动来动去，时不时向外张望, 一副灵魂早已飞走的样子。
王信麻木了。
这么多年来，他遇到过的武者千奇百怪，聪明的，愚笨的，阴冷的，阳光的，但从来没有遇到过不愿意接受教导的人。
要知道，这可是王者亲自辅导，而且是那种特别擅长教导的王者指导，只要能沉下来心来学习一段时间，就算天资再普通，成为一个小天才毫无问题。
要是他小时候能得到这样的环境，做梦都能笑醒。
“为什么呢？”他忍不住问道。
“什么为什么？”王衣衣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爸爸，我要出去玩。”
和面对万澜至少还装模作样一番不同，她根本不怕王信，连样子都懒得装。
王信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不知为何升起的烦躁，问道：“你想玩什么？火药？这东西在这个世界只是一堆烟花，没有多大威力的，除非能添加火系超凡材料。”
“火系超凡材料？我怎么没有遇到过！”王衣衣眼睛一亮。
你能遇到就见鬼了。
王信看着发亮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安，如果真的烧毁了万澜的书房，她真的会弄死自己的。
“跟我学，《小学武道基本概论》前三章，学完我给你弄。”
王信拿出一本教材。
“爸爸……”
“不行。”
王信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保证，除了我这里，你再也不可能从冰雪宫哪里得到火系超凡材料了。”
“好吧，爸爸你说话一定要算数。”
“这你放心。”
王衣衣不情不愿地开始学习，不得不说，继承人鱼皇室血脉和人族顶尖真体的她天赋很好，即使被强压着，学习效率也是极高。
虽然这种缺乏学习主观能动性的人即使天赋再好在白色公会内也难以称得上天才就是了。
如此过了几个小时，王信神色一动，露出一丝解脱之色：“万菱，帮我看一下小家伙，必须要让她学完今天的课程才准走，不然就扣除她的火系超凡材料。”
递给刚刚来到这里的万菱一份学习计划表，没等她回答，王信咻的一声消失不见。
“是，殿下！”
万菱神色平静，一看就知道平时做多了这种活。
……
军营。
在模糊朦胧的异象中，一名高大的武者拔出第八口玄冰剑，七位剑主心中徒然多出了一个联系点，气息相连，顿时一惊。
“怎么会是他？”
于此同时，众人也看起了朦胧异象中的那人，震惊不已。
“马阔学长？”
“马学长竟然领悟了意境，这……不符合常理。”
一众天骄震惊，露出迷惑不解之色。
意境武者，在白色公会并不算什么无法接触的机密，虽然难得，全凭机缘，但一些基础的必要条件他们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真气的纯洁度和神魂的敏锐度！
必须像是水晶一样映照万物，不允许有丝毫浑浊。
马阔学长作为第一个跟随会长的人，战斗经验丰富，平时也是十分刻苦，此时境界已经达到了罡气境巅峰，是公认的天才，但这两方面的指标还差了一点。
这与天资有关，一点就是两个世界，绝难跨越。
天资稍低者，想要成功跨过这道门槛，要么得到天大的机缘，要么拥有远超世人的才华，要么经历无数血战，在生死中寻求那一丝渺茫的超脱之道。
这每一条道路，根据他们的理解，马阔都还差了一些的，照理来说无法超脱。
朦胧的异象逐渐凝实，那是一柄剑的形状，冰雪透明，剑气如波浪一般向四面八方铺开。
“剑？”
卫如钟等人一愣，马阔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用刀的啊，怎么可能会出现剑类武道异象，而且这气息也太弱了，比任何一个新生的意境武者都要弱得多。
一道白色遁光流转，现出王信的身形，略带复杂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持剑人影。
“多谢学长！”
马阔睁开眼睛，报剑行礼，语气中满是感激。
“这是你自己的实力。”
王信叹息道：“如此一来，你就绝了自己的道路，永远地失去了那更加广阔的未来，此生永远止步于王者初期，不知是福是祸。”
他，在二十四口玄冰剑里各自留下了一道剑意，主动接触其，并且天资和才华、信仰达到某个临界点的人可以接受灌体，强行摧毁自己本身的武道，承接他的剑意。
未来即使成王，也是最弱小的王者，却绝无可能再进一步。
毕竟，卫如钟、白断这等天骄绝无可能一直呆在军队里，成为军队指挥官，他们有自己的傲气和强烈的野心，想要走出超越任何人的武道之路。
这二十四口玄冰剑，未来将会是公会将官的佩剑。
在王信看来，马阔的天资和人生阅历并不差，现在无法比拟众多天骄，但是经过三四十年沉淀后，未必不能领悟自己的武道，走得更远，无憾此生。
三十四年，这并不长，卫如钟等绝顶天骄在整个世界也并不多见，这是大部分王者经历过的路。
“会长，我无悔。”
马阔沉声道：“未来即使是有无限的可能，但更多的是累累白骨，绝望黑暗，现在能有成王之机，作为农奴之子的我，此生已经无憾了。”
王信默然。
“马阔。”
“在！”
“根据白色中央委员会决议，任命你为白色第一师第八旅旅长，请将你的感悟尽快交给下属，让他们成为合格的指挥官。”
“是！”
王信点点头，转身离开。
月色如华，清冷月光洒落大地，洒落在翻滚的海面上，给世界带来别样的生机。
……
冰雪宫中。
王信盘膝而坐，身前矗立白色公会最后一根储备的百年玄冰，这么些年交易储备而来。
嗡！
冰雪宫震动，与天空中的月亮似乎勾连在了一起，汇聚方圆百里月华，像是漏斗一样吞入宫殿之中，天地一片昏暗。
一束光，穿过宫顶，照射在百年玄冰柱上，滋滋声中其形体迅速缩小。
这不是湮灭，而是以压缩到极致的月华滋养，剔除其中不够坚硬的杂质，使其品质更上一层楼。
三个小时后，一枚寸许大小的玄冰棍出现在王信目前，将水一般的月华吞吐，晶莹剔透，虽没有锐角，却散发着一股锋锐之气，切金断玉。
“到极限了……不过经由武者气血神魂淬炼还能提升品质。”王信默默想着。
“分！”
一声之下，寸许大小的玄冰棍碎裂成一百一十二枚均等的六棱水晶，小指头大小，如同最上等的宝石，边缘锋锐尖细，即使无人催动也能自发吸收空气中淡淡的月华。
一百一十二枚六棱水晶四散分开，漂浮在空中。
于此同时，王信身后堆积如山的矿石、材料一一飞起，在接触百里月华凝成的光柱只是发出滋滋的响声，融为一滩颜色各异的液体，冰冷的寒气弥漫。
玄冥铁，冰灵木，冰魄宝玉，白玉铜……种种珍惜的天才地宝不要钱一样飞出，其中不乏王级材料，足以让十多名王者同时破产。
白色之富，远超过诸国王者的想象。
坐拥诺大地盘，每时每刻都有应用新武道技术的矿山、海底在开发，天才地宝汇聚，又承接诸国贸易，接连攻破诸王洞府宫殿。
关键是，没有任何封地贵族截留，更是举国之中，也只有王者一名。
王信闭目调息，四周一团团金属液体围绕他旋转，不时汇合交融，某一时刻，一枚六棱冰晶飞入一团已经稳固的金属团中，伴随滋滋的声响，一口一米有余的白色长剑迅速成型。
……
伊丽莎白王女看了一眼远方格外明亮的宫殿，继续在灯火通明的林州城大街缓步行走，将眼前的一切纳入眼底。
完成出使后，她并没有立刻返回神圣火焰帝国，而是滞留林州城内，白色公会也没有强行驱赶。
“糖葫芦！新鲜酸甜的糖葫芦！”
“炸肉丸嘞！”
热闹的集市，不愧是一国首都，即使是晚上依旧热闹非凡，街道干净整洁，往来人群衣衫干净整洁，面色红润，脸上多有笑颜。
“公主殿下，若是以平民生活而言，这里冠绝天下。”伊丽莎白身后，一名始终沉默的黑白女仆低声道。
她见识过许多国度的王都，也曾出使真武剑派，有许多地方数倍繁华于此地，神圣火焰之都的光焰宫雄浑壮丽，风暴王都常年有百米龙卷风环绕，真武山上常有灵剑翱翔于天机，白鹤飞于云端，恍若仙境。
这些，不久前还是雍国一座普通城市的林州城远远比不上。
但是，在上述任何一座王都之中，总有许多平民有饥寒之色，总有许多乞丐沿街乞讨，总有许多地方不免脏乱差，臭水沟和排泄物堵塞鼻孔。
“哦？”
伊丽莎白王女顿步，看向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女。
和自己比起来，面容普通，身材修长，拥有罡气境巅峰修为，更是火焰意境武者，天赋绝伦，成王有望。
一路走来，帮助自己良多，是自己击败其他王子王女，成为第一王女的得力助手。
只是，平民出身。
拥有了上述天赋，上述可能，还极其忠诚，很难不是平民，也只有从数以亿记的平民中才能选出这等良才，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不为家族所困。
为了她，自己承受了很多压力，很多非议，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殿下，我的忠诚已经出现裂痕，请将我或杀死，或囚禁起来吧。”
黑白女仆平静道。
“这里，即使是最低贱，最贫穷的人也能接受最顶尖的武道教育，不需要压制自己，可以绽放璀璨的光芒，王者也不在话下。”
“对比之下，我心有不甘。”
“是吗？”
伊丽莎白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是否知晓，我正在运作，排除宗王的压力，让你晋升王者，此外，我欲要改革，给平民一个上升通道，在白色压力下这些都有希望完成，宗王不再全部是固执。”
“知晓。”黑白女仆低头：“殿下，我坚持原有的想法，再如此下去，我会忍不住背叛的。”
伊丽莎白怔然。
白色对平民武者的吸引力已经到如此地步吗？
这可是两个民族的距离，又是自己自小培养的武者，说是主仆，其实亲如姐妹，感情非同一般。
她没有再说话，两人在繁华的街道上穿行。
两人在一块招牌上停步。
‘炒河粉，三十块元石一份。’
没有炉子没有锅，只有一摊位河粉大蒜调料等食材，一名胡子拉碴的先天武者，他也不招呼客人，只是将长剑放在膝盖上闭目调息修炼。
不像是生意人。
伊丽莎白注意到，河粉大蒜等食材都是灵材，能大补元气，但心中仍然升起一股荒谬感。
先天武者，竟然出来路边摆摊？
连一间热闹的店铺也不租下，白色的先天武者已经泛滥到如此地步？
周围的百姓对此也不感到奇怪，没有人来围观。
“老板，来一份河粉。”
这里的生意显然不错，只是过了一会儿，就有客人上门，尽管三十元石可不便宜，一般先天武者干一天也不过百来下品元石。
至于普通人，一个月也领不到两块元石，两者收入差距相差万倍。
这还是白色的普通人，其他国度的自由民也不可能有这等收入。
“好。”
胡子拉碴的中年先天睁开眼睛，一拍摊位，大蒜、糟辣子、花生油豆瓣酱等食材冲天而起。
铿锵！
一声剑鸣，然后是火焰一样的炙热，一道赤红剑芒在糟辣子和花生油中纵横起舞，刺、点、挑、劈、斩，剑光之间滋滋作响，浓浓的香味四散，让人不由得大吞口水。
烈火剑法！
“炼丹之术!”
伊丽莎白面色微变。
在这些火红剑光交错之间，她看到了一丝丝炼丹的手法，而且肯定这并不是错觉，因为在剑光下灵材中的元气被提炼，中和，成为更容易让人吸收的美食。
她还看到，在那一招招在帝国人看来可笑的剑法中，这名先天武者的真气、气血都得到了些微的淬炼，和苦练武学效果相比，只比神圣火焰帝国最顶尖的那一批剑法差一些。
这种套精密而高效的剑法，绝不是一个先天武者能创造出来的！
“培元炒河粉，诚惠三十元石。”
金黄滑嫩的河粉落入盘子中，香葱点缀，香味扑鼻，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收了元石，像是经历了一场战斗一般，微微喘气，继续闭目调息。
“多谢前辈！”
买家是一个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小心翼翼地接过炒河粉放在座子上。
这才对身旁急不可耐的小孙子道：“吃吧，咱家里今年的积蓄就在这里了，你小子争点气，给我考上白色三中，这样老头子我死了也瞑目。”
“知道了爷爷。”
十余岁的少年乖巧说道，坐下吃饭。
伊丽莎白看了许久，转身离开，心中思绪万千，远不是表面的那么平静。
“这就是他一直竭力推行的武道生产运动吗，的确是可怖，普通平民数口之家而已，竟然也能以区区一年积蓄请先天武者自带灵材出手，尽管只是出手几分钟。”
“如此扩散开来，会有多少平民武者受益，未来又会从这些受益的武者中诞生多少天才……”
王者的思考计算能力高效而强大，只是一瞬间，伊丽莎白就计算出一个可怕的结果。
以一国之才，比拟甚至超越整个玩家世界，这并非不可能！
“吾国能效仿吗？”
“顶尖的功法要扩散，让一向高高在上的贵族先天武者亲手给贱民抄河粉……”
只是稍微一想，她就已经绝望。
这是与整个帝国为敌！
沿街行来，她十分仔细地观察所见到的一切。
挑夫、种地、唱戏、养鱼……等等所见到百业，持业者修为大多真气以下，多是凝血炼肉，但几乎所有的武者都在使用武学来进行生产。
武道，不再是庙堂高高在上的打打杀杀，而是成为了一种生产工具。
生产效率和质量，数倍，十倍于神圣火焰帝国的同行！
这不仅限于下层武者，在城外，她亲眼看到，在天下任何一个势力都能算得上高层的罡气境武者在矿山上施展拳法，一拳之下开土裂石，数十方土石碎裂，许多深藏于厚厚石层中的灵矿滚落而出。
这不是单纯的卖苦力，消耗真气气血，尽管古怪，但是和平时武者击打木桩标靶并无太大区别，真气和气血同样能够得到淬炼！
只是换了一个目标。
同时，至少有王者和大量天骄武者参与设计的全新顶尖练法武学，淬炼真气和气血的效率远远超过其他国家普通罡气境武者全心全意练武！
她默默地看着，等对方施展完一套拳法，闭目调息的时候。
“阁下，您难道没有怨言吗？”
伊丽莎白收敛了气息，以罡气境武者的境界，忍不住询问道：“我辈武者，战天斗地，经历不知多少生死厮杀，磨炼体魄磨炼本心，到头来却像是农奴一样依然在土地里劳作，这值得吗？”
“我看您的年纪，也并不是那王信从零开始培养的年少天才武者，洗脑入髓，难道心中没有不岔吗？”
这话就有些直白了，有挑拨之嫌疑，不过她现在并不打算拉拢对方，只想解答疑惑，也就不掩饰什么。
这名武者，四五十岁的年纪，罡气境初期。
必定是投靠白色的贵族势力武者，或者是从先天巅峰突破的海寇之类，这种年纪的武者已经形成了自己顽固的人生观价值观，绝无可能改变。
老者瞥了一眼伊丽莎白两人，顿时一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罡气境，足以比拟天骄亲卫团里的那些顶尖人物，更是一主一仆，气度雍容华贵。
必定是公爵甚至以上的嫡系子弟。
在白色，没有任何天骄会给他人做仆人，哪怕是那一位，也只是他的下属而已，工作时服从命令罢了。
不过他也不畏惧，拇指和食指伸到两女面前搓了搓。
黑白女仆见状，递过去一小袋高等元石，每一枚都能兑换下品元石百块。
心中，对罡气境武者如此市侩，没有丝毫风度稍有不适应。
“不愧是大贵族，就是大气。”
老者用手摇了摇，听到高等元石撞击特有的叮当声顿时喜笑颜开，这一下至少能比拟他一月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