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垂云宫。
五官精致如瓷偶的奶娃娃身着华美的礼服,端坐于金镶玉嵌的宝座上,他的身前乌泱泱跪着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桃然与范榕。
能被这群人跪,宝座上的是谁,不言而喻。
桃然抬眸看到须伦恶童蹙起了眉头,连忙起身迎过去,嘴里问道:“您可是饿了?”
垂云宫在不周山巅,而这群人所在的飞雪殿又是垂云宫中景致最好的一处,所以为了观景,飞雪殿的上方是空的,一抬头就能夜观星晨观日。
须伦恶童摇了摇头。
他那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倒映着满天繁星,脸上厌恶的神色越来越浓。
许久之后,他才悠悠然吐了一句话出来,“余音还活着。”
范榕拂袍起身,朗声道:“您为何一直在意这么一个小小修行者?即便余阙是她的父亲,如仪的是她的母亲,她也翻不出个天来。”
何况,高玉不是在无上楼将她的尸体投入了地母陨心里?
即便余音没死,独有一抹元神的她不过元婴期而已吧?能成什么大事?
“我说过,轻敌是你的大忌。”须伦恶童在看向范榕时,眼中也还是厌恶不已,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令他感到不适,感到厌恶,“如仪与我同宗,余阙与我同源,他们孕育出来的孩子会有何等本事,是你我无法想象的。”
桃然不知何时端了一个银瓶过来,他躬身服侍须伦恶童饮下瓶中之物,口中应承道:“您不要担心,既然高玉没能除了余音,那么属下为您去除了她便是。”
瓶中是血,温热的,新鲜的。
饮了血之后,须伦恶童的脸色总算舒服了一些,言辞也柔和了许多,“道门受她恩泽最多,所以反噬也最大,你们出手时,但凡谨慎一些,都不至于打不过裴云英。”
“是。”桃然换了块帕子过来帮须伦恶童擦了擦嘴,眼神却朝着范榕一横,示意他不要再继续与须伦恶童顶嘴。
等到从飞雪殿出来,桃然才卸下了方才的那种阿谀奉承的神色。
“刚才在里面,为何要拦我?难道你也认为,区区一个余音,便能阻拦他吗?”范榕的嗜血和暴虐早在他还是凡人时,就已经显现得淋漓致尽了,如今之所以伏低做小,不过是屈服于须伦恶童在不周的独特意义。
桃然抬手撩了一缕碎发到脑后,眉眼疲倦地说:“如果不是他,你我现在会和那群蠢货一样,无力地看着自己修为一日日下跌。”
得益于须伦恶童的本源之力,桃然和范榕这两个救他出来的人短暂地摆脱了余音的反噬。
“他不是说过了?只要地母陨心将余音的尸体同质化,所有人的修为就会停止下跌。”范榕不屑一顾地冷笑道:“蝇头小利而已,他要是再拿不出一点令我刮目相看的本事,这狗我是不会继续当的。”
他们二人的交谈是有些肆无忌惮的,处在飞雪殿的须伦恶童听得一清二楚。
跪在殿内的众魔也听得一清二楚。
胆子稍小一些的魔已经两股颤颤,口留诞水了。
可本该生气的须伦恶童却只是朝后一靠,歪在刚才桃然为他垫上的长毛软毯内,阖眸说道:“行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不必跪在这儿,平白碍眼。”
说完,须伦恶童还真就睡着了,呼吸平稳,小脸恬淡。
绕是这样,这群平日里嚣张惯了的魔们也不敢挪动半寸,规规矩矩地跪着,以待须伦恶童召唤。
到天亮时,须伦恶童的身体竟是又变大了一些,俨然像个六七岁的孩子了。
“混账,她的修为竟然又拔高了一些。”
雌雄难辨的清亮声音之后,金玉宝座轰然粉碎。
“您需要我们做什么?”范榕和桃然不在,主事的便是范榕座下的大将军金崇。
金崇说完,锵锵起身,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拦在了须伦恶童面前。
拦之后,当然是飞快跪下。
也许是因为身量问题,须伦恶童十分厌恶他人站在自己跟前,如果金崇跪得再慢些,他的双腿就会被须伦恶童打断。
“桃然出去了吗?”须伦恶童问。
“大人离开不周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须伦恶童的身体又长高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心中烦闷一生,抬脚就把金崇给踢翻了。
须伦恶童自离开不周山起,就在以缓慢的速度长大着。
当他以婴孩之相现世时,其本源之力可勾连天地,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一点点长大,身体内的力量就会逐渐趋于正常。
能抵消这个削弱的办法,便是吞噬。
也是因此,须伦恶童对于自己生长速度的加快而感到十分愤怒,尤其是这个变故是因为那个本该已经死透了的女人时。
“带我出去。”
须伦恶童坐在金崇的肩上,冰冷的小手按于金崇的铠甲边,稍稍发力,金崇自己没动,却已经起身了。
“好的,您请坐稳。”金崇小心握刀,脚下稳健。
原本打算在不周等着桃然杀掉余音的须伦恶童已经不想再等了,对他而言,光靠这些魔找来的凡人与散修根本堵不住流失的口子。
而且,一旦桃然失败,以余音的成长速度,她很有可能会一跃进入洞虚!
到那时,须伦恶童凭什么去跟她争血脉之力?!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只不过,须伦恶童没有料到的是,余音根本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在修炼,不,与其说修炼,不如说是收集。
收集余阙被拆散的尸骸,收集余阙有意留下的金文与残音,以此来填补自己并不如何出色的修为精度。
“呼——”
余音长处一口气,翻掌压下后起身,扬眉对裴云英说道:“师姐,你瞧!我化神中期了!”
对于余音这堪称神迹的修为精进速度,囚玉已经不会再表现出任何吃惊了,他摸出一套茶具,在旁边自斟自饮,神色相当平淡。
“你的那几个小娃娃呢?”朝露闲得无聊,蹲在囚玉边上,有意撩拨他,想要同他斗上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