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脸上划过心疼,感觉到元怡拉着自己胳膊的力道,视线下移,看到元怡手上一些泛黄的茧子。
“这些......”
元怡摇头,笑的完全不在意,“以前留下的。我那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在王府做小丫环,什么粗活都干。”
“后来啊,病了一次,病的特别厉害。幸好王爷仁慈,给我请了大夫,我才活了下来。还把我调到身边伺候。再后面,我和王爷慢慢相处,有幸被王爷看中。”
元氏轻叹,脸上不忍划过,拉着元怡的手不停搓着,“好了,都过去了,那些事情都不提了。往后,你留在京城就离我近了。再有什么事情都能来找我。”
“好。我现在总算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元怡哽咽的一句话,让元氏心理防线差点崩塌。
“娘,你别忘了哥哥还伤着,咱们不能呆太久,要赶紧回府才行。”
提路言是想告诉元氏,路言是谁伤的。
另外,元怡一直都没问过路言的身子,也是在有意避讳这件事。
果然,元氏听到路言,心里刚刚生出的那点不忍又压了下去。
“是,娘知道。说会儿话就回去。”
元怡听到路言,脸上表情一下子变了,带着叹息和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难言。
几人一路进了大厅,元怡拉着元氏随意的坐下,而后自己提着裙摆跪在了元氏眼前。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怎么能给我......”
“香儿!我不配做你的姐姐,我,我......”元怡说着话,脸上的泪滑下来。
元氏看着,心底不忍,站起身把元怡拉起来,“姐姐,有什么话咱们都能直接说,你不要对着我跪下,我怎么承受的住呢?”
“香儿。”元怡脸上挂着愧疚,“我,言儿的伤怎么样?可会留下后遗症?!”
元怡终究还是问了出来,脸上的羞愧和歉意表现的非常清晰。
“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幸好恬恬医术不错。不然,后果我真不敢想。”
想着路言当时的情况,元氏也没心思顾及元怡的羞愧和歉意。
“香儿,我,我一直都不敢问你这件事。真的很抱歉,我应该早点知道这些事情的。可是,王爷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若是知道,我就算是死,也会阻止王爷的。”
元怡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昨日见到你我一直想问路言的情况。可,我没脸问,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香儿,你能不能原谅我,我......”
元怡说着身子一低,刚被扶起来又要跪下去。
“姐姐别这样,你不能给我下跪呀。何况姐姐现在是王妃,若是让人看到了,别人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了。”
原不原谅的她自己也说不出,差点死掉的人是她的儿子。
而伤了言儿的是姐姐的枕边人。
不管如何,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说原谅就能解决的了。
此时此刻她很清楚,自己和姐姐之间已经有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隔阂。
两人现在可以坐在一起好好说话。将来恬恬定然会和端亲王发生正面冲突。
那个时候,姐姐的立场定然是站在端亲王那边。
现在说这些话只会让她为难,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香儿,我知道你定然恨极了王爷。我不会帮王爷说情,更不会阻止你们去伤害王爷。我只求,只求......”
“若是有一日,王爷真的落到了你们手里。请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不要痛下杀手!他,毕竟是我孩子的父亲!”
“香儿,我只有这一个请求,求你......”
“姐姐,你别这样。我,我......”
“呵呵!端亲王是王爷,他的性命又不是我娘能决定的,你求我娘有什么用?你应该求的人是皇上。只有皇上才能决定端亲王的生死。”
路恬冷淡的声音传来,解了元氏的为难,打断了元怡的相逼。
这元怡分明是在给他们下套。
不管娘亲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任何答案都代表他们想要杀端亲王。
路家是臣子,端亲王是皇室的王爷。
就算端亲王伤了路言,他们只能请皇上作主,而不是自己动手去杀端亲王。
元氏只要回答行或者不行,就代表他们做了伤害端亲王的事情。
那么,将来,只要端亲王出事,任何人都有理由把这些事情赖在路家头上。
甚至,端亲王若是死了,元怡直接对路家发难都是可以的。
路恬声音一落,元怡整个人默了一下。
元氏也反应过来,眼底神色难受了一下,透着叹息,“姐姐,恬恬说的对。这件事你应该去求皇上,我们路家做不了主。”
元怡站直,把脸上的泪擦掉,拉着元氏,“对,是我糊涂了。我初来京城,都还没见过皇上,根本不敢去求情。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求情了。”
一句话解释了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忧,慌乱。
元氏轻轻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说话的语气却平静了许多。
“姐姐,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先不提。而且,皇上派人找端亲王也不止是因为我们言儿受伤。那些事情,我们谁都不好插手。”
端亲王带着兵马在京城外挑衅,其实,在某种程度已经有了谋反的意思。
路言被端亲王刺杀的事情跟谋反相比根本不够看。
所以,皇上要杀端亲王的真正原因与路家可没有任何关系。
以后,元怡想求情也不用找到路家。
元怡自然明白话中的深意,心下沉了沉,对路恬和元氏的认识又多了一层。
“香儿说的对,这些事情我还真没想到。自从知道有你这个妹妹和爹娘在,我心里就一直乱糟糟的。尤其是知道王爷让人伤了妹妹的孩子,我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没有安心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好了,不提这些事情了。姐姐这些年在王府如何?听说端亲王对姐姐很好。”
元氏真的不想提关于路言被端亲王伤害的事情。
不管姐姐之前是不是知道端亲王的计划,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横在她们彼此的心里无法消除。
元怡也知道多说那些已经没什么意义,拉着元氏一起坐到椅子上,眼角余光关注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路恬。
“前几年是真的不好过。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又无依无靠,事事都要靠着自己。后面伺候王爷,先是得了一个姨娘的位置。”
“后来,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曾经帮王爷挡了一刀,王爷感动,便破例让我做了王妃。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王爷的厚爱,以为自己随时都会从王妃的位置下去。所以,面对王爷的时候也是百般谨慎。”
“如今,我有你这个妹妹。还有即将回来的爹娘做后盾。这个王妃的位置,我总算能安心的坐着了。”
说了这么多,元怡想表达的就是她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的在伺候端亲王。
最主要的是,她绝对不知道王爷要做什么事情,又有什么计划。
元氏和路恬自然能听出其中意思。
“姐姐对王爷有救命的情谊,难道王爷一直没有帮姐姐查找家人的下落吗?”
元怡摇头,“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王爷想查也没有方向。而且,爹娘去了西北那般荒蛮之地,王爷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些。”
说着,元怡自嘲一笑,“也幸好王爷没有查出来。不然,我这个罪臣之女,根本没有资格留在王爷身边。”
元氏理解的点头。
确实,爹娘被送往西北,那时候的她跟着士杰一起逃离京城。
当时的元家分崩离析,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已经消失在京城的官宦之家。
若真的像姐姐说的这样,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都是因为当年费家的算计。
若是没有费氏的算计,如今,说不定一切都不一样。
心里虽这般感慨,元氏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姐姐这般辛苦的走过来,一切也都值了。”
“是啊。香儿怎么样?我听说了你和路家公子曾经在乡下住过许多年,后来路家公子还伤了许久。”
元氏颔首,“是,就像大家的传言一样。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
“是啊,都好了。就是王爷......”
“王妃不知道端亲王在何处吗?”
路恬转头看着元怡细长的眉眼。声音平平淡淡,眼神平平淡淡,根本没把眼前的人当成王妃,更没当成姨母。
对上路恬幽深又淡漠无波的黑眸,元怡心口不自觉缩了一下,弯唇,脸上却带着伤感。
“恬恬,你还是怪我的,对吗?我是真的不知道王爷会伤害你哥哥。若是知道,我肯定会想办法阻止。”
路恬嘴角弯了一下,眼底没什么笑意,“并没有怪你,也没有什么原不原谅。我这个人对于陌生的人没那么容易亲近罢了。”
她都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肯定不可能因为元氏的关系就上赶着与之亲近。
元怡听言,神色动了动,理解的点头,“确实,是我想多了。”
元氏低头端起茶杯喝茶,没有纠正路恬对元怡称呼的意思。
她虽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却不会勉强自己的女儿做不愿做的事情。
“那端亲王妃可知道端亲王在哪?”
路恬问这个问题,心里却知道得不到任何答案。
元怡的回答也不出所料。
“我确实不知道王爷在何处。带两个孩子来京城也是收到王爷的信来的。”
“哦?那王妃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又是怎么知道的?”
元怡眼底神色轻闪,有些不想回应这个问题,更是对路恬的直言表示厌烦。
当然,这些情绪都隐藏在眼底深处,没有被察觉出来。
“也就几个月前,我们要搬到新的封地。那时候收拾东西,我看到了自己当初进府时穿戴的东西。也就是那块玉佩,突然就想到自己的名字。”
元怡眼里噙着泪,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心情。
“那时候只想到自己的名字,便立刻让人去查了。”
元氏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元怡。
“后来,就查到了关于元家的事情,也知道了妹妹在京城。因为元家是罪臣,我一直想方设法的瞒着王爷,更不敢给你传信。”
元怡说着话,看向元氏,眼泪落下来。
“我在想办法联系爹娘。只是,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有联系上。直到前不久,皇上下旨平了元家的冤屈,我就一直盼着能快点回京见见你。”
“但是,香儿。发生了言儿那件事后,我特别害怕见到你。”
“你知道吗?昨日看到你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隔了这么多年,隔了这么多事,咱们之间的姐妹情......”
元怡把话说的很通透,看着元氏的眼神透着复杂的难过。
“香儿,你真的还认我这个姐姐吗?我都不记得你们了。你受苦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元氏心里复杂,各种滋味交织。
她的理智让她不要轻易相信这些话。
但是,对姐姐的感情又不是可以用理智压下去的。
“自然认,不管姐姐变成什么样子,咱们之间的血脉是变不了的。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的姐姐。”
闻言,元怡又哭又笑的点头,伸手抱住元氏。
“好,有你这句话,姐姐就知足了。”
路恬在一旁看着,心里轻叹,没有阻止。
元氏没有失忆,不管现在的元怡变成了什么样子,又带着什么心思。
对元氏来说,元怡都是她的姐姐。
元氏记得小时候的一点一滴,心里装着从小到大对姐姐的感情。
想要舍弃,如何容易?
换位思考一下的话,若是哥哥失踪十几年,什么都不记得了。
即便哥哥想要伤害她,或者想要算计她,她心里对哥哥的感情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抹杀。
如今她只能多费些心思,不让娘亲单独跟元怡出去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再说吧。
元氏两人都哭的眼睛红肿,路恬却像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一般的坐在旁边。
在元氏擦干脸上的泪之后,路恬站起身,“娘,回去吧。”
不是征询意见,而是直接的决定。
再这么下去,姐妹之间又要情深了。至少,元氏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