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末路5
我心里很舒服,嘴上谦逊道:“就我这脑子,混不上道啊,真让你拉扯,还不把你拖累烦了”
“唉,你是没遇到好人,老三把你活活耽误了。(飞速小说网www/feisuxs)要放我屋里,你就是一宰相的料儿,周恩来呀”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这么惊险的话他也敢说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是老三救了我,让我无意中丧失了为虎作伥的机会。
“我愿意跟知识分子交朋友,汪精卫那样的不行,得又臭又硬才好,再讲点流氓道儿就更齐啦。你看我啥时候给关之洲那怪鸟使过难不过也甭指望我抬举他,那小子太骚,浑身上下全是尿碱儿。”
我笑道:“这人是不能太固执。”
“跟人堆儿里混,就得牙好,牙好才咬得过别人嘛,哈,这动物里面就数人不是东西,欺软怕硬,见便宜就伸手,你没有好牙不成啊,成天酸文假醋的不先把自己牙倒了还怎么跟人斗”
我连连点头,一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表情。二龙嘲弄完了关之洲,又夸了我几句,预测我“有前途”。然后问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办不了的事要他帮忙,我果断地说:“没事儿,今天过来就是跟龙哥道个别。”
二龙舒心地掏出棵“中华”给我,说:“行啊,心里有龙哥这两个字就成,我这心里也豁亮了,没看打眼。”
二龙吩咐赵兵:“从我这给老师拿两盒烟,麦麦你下了出监,先把门面撑起来,回头我递个话过去,让你舒舒服服过出监给我面子的人我就得让他风光”我赶紧拦赵兵:“龙哥,你太客气了,让我受不了。出监那帮,也配咱给他们上烟龙哥你还不放心兄弟的能力么给咱自己人垫个话儿过去就成了,省得到时候没个照应。”
二龙笑笑,也没太较真,我站起来告别,蒋顺治和赵兵一起送出来,二龙还在里面说:“明天我跟主任说,你甭干活儿了”
这一访,访得我神清气爽,走到自己门口时,才笑自己不过一个俗人。
转天,主任果然让我歇了。在号儿里,洗洗涮涮,看看书,补补觉,享受着一个人的“自由”,只等着下“出监”了。
下午点名时,只有我一个人蹲在狭长的号筒里,号筒尽头,也只有一个值班员坐门口望着外面,似乎不在意我的存在。
突然有种不着边际的孤独感袭来,这几天,一直在享受远离纷争和喧嚣的“自由”,这时才发现,原来“自由”是如此诡异的一个概念,四面逼仄的墙壁,可能使一个人发疯,而一只蜗牛或爬山虎,却可以在这里尽享一生的美满生活。我想到了小朴,如果他真不是在演自己的最后一场戏,那么监狱也许比外面更适宜他继续生存,就象一只蜗牛,天空再广阔,对它的意义却只是空虚,而对有一些人,却恰恰相反,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他们却时常感觉压抑、没有出路,那些有形的无形的墙,那些成文的不成文的法,在他们的周围筑起了重重的障碍,使他们的“自由”显得可怜可笑。
我想他们或许还不如我们这些囚犯清醒,至少我们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而他们,却迷惘地在广大的世界里奔突着,不知道会在哪里碰壁,那些围墙是透明的,他们经常在不自知的前提下犯规,尴尬、困惑、被嘲笑、被鄙视、被遗弃甚至发疯。
我们知道自己的期限,而他们不知道。
我们知道自己的最终目标,而他们往往踌躇于此生何为。
唯一相同的是,我们和他们,为达目的都不惜一切可行的手段,但我们做得更坚决,因为我们对一切的问题不能回避,只能咬牙面对,而他们还有选择逃避的空间这是他们向我们唯一可以炫耀的地方。
我孤零零蹲在那里等着管教来点名记数,精神却一直沦落在玄想之中。我想起史记所载,说“文王拘而演周易”,那么,文王应该是不用到车间劳改的,他应该一直象我现在一样在玄想和推演。如果我天天被一个人孤单地关在这个号筒里,或许也会关出一个哲学家来。
把一个人变成哲学家,那是社会对他的严酷的惩罚。
悠闲了几天后,直接从监教楼下了出监队,没来得及跟任何人再打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