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放生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十七)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从那一天往后数了很有一段时间。(w-w-w86zhongwenc-o-m)我都沒怎么见过我爸。陵城有官员落马。他总要这么忙碌一阵。

    这次是个大鱼。分管城建的张副市长。此人也算是年轻有为。省长秘书出身。四十出头被下到陵城出任市委领导。已有三年之久。

    零二年春天就有匿名信寄到省纪委。后者刚开始调查。他们书记就被张的老领导请到办公室。年近花甲的省长拍了桌子。。这算什么。我身边的人。刚下去做出一点点业绩。就有人开始不安分了。举报材料我看过。都是些捕风捉影莫须有的东西。小张身居要职。得罪人在所难免。你们这样配合。搞得人心惶惶。以后还有沒有人敢做事。老百姓再抱怨政府效率低下。你们纪委的。都给我站出去承担。

    纪委书记从省长办公室退出來。连夜找到省委一把手。

    一把手沉吟良久。查。一定要查。但老同志的意见我们也要尊重。有些事进行。但不要放到台面上。

    于是。案件转入地下。一查就是一年多。期间省领导班子换届。省长退居二线。

    线索千丝万缕。收网却收的非常突然。被监管起來之前。张副市长前一天还在本年城市建设工作会议上发表讲话。

    一时间。陵城中层以上干部。人人自危。

    张副市长被双规的第二个月。沈伯伯被纪委传去谈话。接受调查。

    我那段时间。正是考研复习到了第二轮。每天泡在图书馆和自习教室。对这个事一无所知。等我知道。它都已经告一段落了。

    沒有查出什么大问題。据说张副市长在位三年。沈伯伯逢年过节时送的礼金。统共大概在五万上下。这在被调查的干部中绝算不上头一份。党内处分可能跑不掉。但还不至于丢官。

    我妈这么告诉我的时候。也明显是宽慰的语气。是啊。毕竟是这么多年的邻里。谁栽在谁手里。大家都不好过。

    她又问:“你最近在学校见过思博沒有。”

    “沒有。我见他干什么。”

    “听说他要出国了。”

    我心里就好像有一个慢下來的陀螺。猛然间有人抽它一鞭:

    “您问我我问谁去啊。是吧。”

    “别给我阴阳怪气的。”

    “我怎么啦。我还看书呢。”我捧着经济法真題:“齐享晚上过來吃饭。您烧什么菜。”

    ***

    院学生会换届选举以后。一群人到佳缘小栈聚餐。我逗那帮学弟学妹:“挺好。我马上都退休的人了。吃饭还带上我呢。以后我经常得回來找你们蹭。”

    “庄学姐。你是太上皇啊。”他们七嘴八舌。开酒瓶:“太上皇满上。”

    “我事先说好。就一瓶。多了不行。”

    当年被热水瓶烫伤的那位小陈说:“庄凝一向不是不爽快的人哪。”

    “廉颇老矣。”我拍拍他肩:“这以后。你我退出江湖。就看他们年轻人的了。”

    年轻人们纷纷做昏倒状。小陈笑:“他们给你面子叫一声学姐。看把你喘的。”

    话是这样。确实也沒有人硬是來劝我酒。

    看他们一杯接着一杯。我有心劝一劝:“不是我扫你们的兴……”再一想。算了。真把自己当过來人了。不提远的。就大半年前。要有人跟你说。庄凝。不要犯糊涂。你听么。

    这些小孩子都看着我。

    “沒事。喝吧。我忘了我刚要讲什么了。”我说:“人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行。”

    他们哄笑起來。

    等差不多我下去把帐给结了。老板娘还是以前的那一个。对我笑:“好长时间沒來了。”

    “忙啊。”

    “快毕业了。”

    “可不是吗。”

    我曾在这个地方。享受我大学生活的第一顿午餐。似乎只一个转念。就到了现在。伏在柜台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有那么多的改变前赴后继。有些东西却一成不变。

    这一天我去图书馆还书。又借了两本新的政治习題集。下楼原本该直接往借阅处走的。可是我站在回廊上。看见天井里盛得满满的秋阳光。乳白雕花的长椅安放于散尾葵旁。我立刻就不能动了。还有什么。比坐在这里翻一本游记或者画册。更可以引诱一个连背两天“新民主主义”背到精神衰弱的可怜人。

    我在文艺借阅室的书架间穿行。饥渴极了。看见什么都想拿。我的亢奋终结于角落里的一本书。

    它有着金色。暖洋洋的封皮。封面上这个端庄娴静的姑娘。芳名《阿米莉亚》。

    这本菲尔丁的作品。当时我从谢端手里借过來。看了一小半就扔还给她。她很诧异地。不好看。

    说不上來。反正我不喜欢。

    我那时喜欢乖张的。戏剧化的。生于迷恋死于激情的玩意儿。而不是这种波澜不兴繁琐平淡的小儿女情长。我也不喜欢这个故事里。道德观固若金汤。善良从來无懈可击的女偶像。

    她忍。忍。忍个头啊。我当时对谢端说。要我我就一巴掌上去。

    但是谢端喜欢。她总是轻声细语地对我讲述布思和阿米莉亚的爱情。。他带她离开她母亲。他们抵御诱惑。战胜困难。终得幸福绵长。

    现实里有这样的事吗。我把抱在手上的都轻轻放到一边。从书架抽下那本书。

    却有人在这本《阿米莉亚》和这排书架后面。开头我们并沒有注意彼此。直到我听见手机震动。然后是熟悉的声音:“妈。……我还在学校……是的。快了……”

    一边说。脚步声一边往外去了。

    我跟过去。试图在书丛高高低低的间隙中看清楚。却总是晚一步。实在无奈:“沈思博。”

    偌大的一间阅览室。我看不见他在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听见。我想。这就算了吧。

    这时有人在身后叫我一声:“喂。”

    我回头。他还是那个样子。清秀温和的。站在风卷起來的白窗帘前面。对我笑一笑。

    ***

    “听说你要出国了。”回廊里安排了课桌椅。方便学生看书。我和沈思博面对面坐着。我问。

    “嗯。”他说:“來办手续。退证件。”

    “沈伯伯。他沒事吧。”

    “心情不大好。不过沒事。”他回答:“你现在怎么样。工作找在哪。”

    “沒找。”我给他看我手里书的封面:“准备考研。”

    “挺好的。”

    “最近回家也沒怎么见你。”

    “出去了一阵。”

    “哦。什么时候走。”

    “明年春天吧。也许。”

    这之后。我们沉默片刻。我想。他如果在等着我提到她。恐怕要失望了。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无话可说。

    “前两天。我还去佳缘小栈來着。”沈思博开口道。他可能也不清楚自己要表达什么。所以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最近也去的。”过了几秒我笑起來:“多快啊。”

    他也弯一弯唇角。隔了一会儿:“要是她……”

    我等着。他却垂下眼睛对自己笑笑。那是个黯淡的表情。意思是。何必呢。

    然后他重新看着我说:“那。我先走了。”

    “好好。。哎。”

    沈思博已经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來。

    “我可能沒时间去送你。”我起身:“就在这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再见。”

    我把书都收拾到臂弯里。对他点点头。然后沿反方向离开。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