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英雄孟良崮(5)
面对敌军进攻,我第九、第四两纵队全力由正面抗击敌第七十四师。我第一纵队则利用敌军各求自保的心理,于十三日晚,以小部对敌第二十五师发起进攻,使该敌误以为自己受攻击而无暇他颐。我主力则利用山区地形实行迂回,从该师与第七十四师的结合部向纵深猛插,并抢占制高点。第八纵队以相同的战术从第七十四师与第八十三师之结合部插入,并夺取制高点。我第六纵队则从鲁南之白彦地区兼程向垛庄急进,以断敌退路。到十四日上午,我第一纵队一部逼近蒙阴城,构筑了阻击敌整编第六十五师之强固阵地,主力攻占了蛤蟆崮、天马山、界牌等要点;第八纵队攻占了桃花山,磊石山、鼻子山等要点;第六纵队于十四日晨到达距垛庄西南二十余公里之观上、白埠地区。而正面第四、第九纵队,经过激战,已推进到黄鹿寨、佛山,并攻占了马牧池、隋家店。我军对敌第七十四师的包围态势已大体形成。十五日拂晓,我第六纵队在第一纵队协同下攻占了垛庄,第八纵队则攻占了万泉山,三个纵队打通了联系,最后封闭了合围口;并构成了阻击第二十五、第八十三师的强有力的对外正面的坚强防线。
在这一个回合中,动用隐伏于鲁南的六纵队,是关健的一着。第六纵队同敌第七十四师是死对头;记得当时我们命令该纵留在鲁南隐伏待机时,纵队司令王必成同志很担心打第七十四师时没有他们的任务。我对他说,你放心,打敌七十四师一定少不了你们。当时第六纵队距垛庄约一百公里之遥,一路山区,他们十二日接获命令后,立即收拢部队,急速开进,十四日即抵达垛庄附近。王必成同志后来曾以“飞兵激渡”来形容他们的这次行动,是不夸张的。这说明在战役指挥中设想可能出现的情况,走第一步就预想到第二步,有时要巧妙地预留伏笔,是灵活用兵的重要一着,此次我军诱敞深入,而又预恢第六纵队于鲁南待机,达着棋,一旦动起来、全盘就活了。
到十四日上午,敌第七十四师发现我军已迂回到他们的翼侧,有被包围的危险。便仓猝收缩南撤,企图通向垛庄。但撤退中发觉垛庄已为我所占,只得退缩到孟良崮、芦山地区,并不得不把美式重炮和许多现代装备丢在山下,因而丧失了它现代化的“优势”。
在我军以往的战役中,一般只要对敌人达成了战役合围,胜利就算基本有把握了。但是,这次战场态势特殊。我军五个纵队包围着敌第七十四师,敌军却有十个整编师(军)包围着我军。第七十四师为敌“五大主力”之首,其战斗力不可低估,且该部所退守的孟良崮及其周围山地,山峰陡峭,主峰海拔在五百米以上,岩石累累,土质坚硬,易守难攻。因此,攻占垛庄后,陈总和我虽都松了一口气,但鹿死谁手,尚待决战。我立即带领少数参谋、机要人员,将指挥所向前推移,进入山沟,以便密切观察和指挥战事。
果然,当敌第七十四师被我包围后,蒋介石认为该师战斗力强,处于易守难攻的高地,临近有强大的增援兵力,正是与我华野决战的好时机,便一面命令第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坚决固守,以吸住我军,一面急今新泰之第十一师,蒙阴之第六十五师、桃墟之第二十五师、青驼寺之第八十三师、河阳之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师火速向第七十四师靠拢;又急今莱芜之第五军南下,鲁南之第六十四师和第二十师赶向垛庄、青驼寺,楼德之第九师赶向蒙阴增援,企图内外夹击,与我军决战。张灵甫亦自恃建制完整,又处于战线中心,外有大量援军,要求空投弹药,依托山头高地固守。在蒋介石严令督促下,蒋军各路援兵,一齐向蒙阴东南急进。
这时的关键,一是围歼第七十四师能否迅速解决战斗;二是阻援力量能否挡住敌之援军。根据战场形势发展,陈毅同志当即发出了“歼灭七十四师,活捉张灵甫”的响亮口号。广大指战员立下“攻上孟良岗,活捉张灵甫”“消灭七十四师立大功,红旗插上最高峰”的誓言。各级指挥员到第一线督战,作战形式主要转入了阵地战。
围歼战是一场剧烈的阵地攻坚战。我军于十五日下午一时发起总攻,从四面八方多路展开突击。敌第七十四师和第八十三师十九旅五十七团麋集于孟良崮、芦山及附近山地。依托巨石,居高临下,不断对我发起反冲击。从战术上来说,依托阵地的反冲击,可以给对方以相当的杀伤,何况我军为了争夺每一个山头、高地,要从下向上仰攻,每克一点,往往经过数次、十数次的冲锋,反复争夺,直到刺刀见红,其激烈程度,为解放战争以来所少见。
我军发扬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逐次粉碎敌人的顽抗,缩小了包围困。张灵甫在我军强大攻势的重压下,组织了大规模的反击,先向南,又向西,后向东寻隙冲击,试图突出重围,均被我军击退,并遭到惨重杀伤。十五日晚,敌军已被压缩于东西三公里,南北二公里的狭窄山区。该地草木极少,水源奇缺,敌人空投的粮弹和水囊又大都落到我军阵地,数万敌军已处于极端饥渴难支的狼狈困境。
十六日上午,我军再次发起攻击,首先集中强大的炮兵火力,向敌军密集的山头、高地猛烈轰击。在浓烟和火光中,敌人的血肉与岩石碎片齐飞,形成一片混乱,我步兵在强大炮火掩护下猛烈冲击,越战越勇,指战员不待上级命令,哪里有敌人就向哪里冲。十六日下午,攻占了所有高地,敌军官兵纷纷就擒,猖狂一时的张灵甫及副师长蔡仁杰均被击毙,我担任突击的五个纵队的英勇健儿,会师于孟良崮、芦山顶峰,欢呼声惊天动地。
阻援战斗则是艰苦的阵地防御战。我军利用既设野战工事进行了顽强的阻击,象一座座坚固的堤坝,挡住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敌第五军被我第十纵队箔制住;敌第十一师被我第三纵队抑留于蒙阴以北;敌第六十五师在我第一、第六纵队各一部阻击下,前进不到十公里;敌第七军第四十八师被我第二、第七纵队箔制住;敌第二十师、第六十四师被我鲁南军区地方武装牵制,未能及时赶到青驼寺。敌第二十五师、第八十三师虽逼近我军包围圈,与第七十四师相距仅五公里左右,并对我形成炮兵火力交*,但仍无济于事。十六日上午八时,蒋介石还抱侥幸心理,向各路增援部队亲下手令称:“山东共匪主力今已向我军倾巢出犯,此为我军歼灭共匪完成革命唯一之良机,如有萎糜犹豫,逡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顿……必以纵匪害国贻误战机论罪,决不宽容。”但到同日下午,汤恩伯已感到大势已去,发电报给所属各部称:张灵甫师“孤军苦战,处境艰危”,各部务须击破共军包围,“救袍泽于危困”,“不得见死不救”。但无论是蒋介石的严令,还是汤恩伯的乞求,在我阻援部队顽强抗击下,都无法挽救张灵甫全师被歼的命运。
在收拢部队、清点战果之时,我电台发现孟良岗地区仍有敌人电台活动,似有残部隐匿,我们立即严令各部清查毙伤俘敌实数。根据各部报告,我发现所报歼敌数与七十四师编制数相差甚大,即今各部继续进行战场搜索。当时山雨欲来,阴云密布,能见度很低。部队在严密搜索中又发现约有七千余敌隐藏在孟良崮、雕窝之间的山谷中,已开始集结,这说明我军搜索不严,同时也说明各部均能如实报告歼敌实数,不事浮夸,才得以发现这股残敌。于是我即今第四、第八、第九纵队立即出动兜剿。各部队不顾疲劳,复又投入战斗,十六日下午五时全部肃清残敌。至此,我们的战役意图得到完全实现。蒋介石的精锐主力、嫡系中的嫡系、整编第七十四师,悉数就歼。我们取得了战役全胜。我立即打电话报告陈毅同志,陈总在电话中兴奋地说:我在电话里向全体将士们祝酒致贺!
这次战役,我歼敌三万二千余人,彻底粉碎了敌统帅部“鲁中决战”的计划,严重挫败了敌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极大地震动了蒋军内部,有力地鼓舞了全国人民的胜利信心,配合了陕北及其他战场的胜利攻势。战役结束后,敌第一兵团司令汤恩伯被撤职,整编第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等也受到处分。蒋介石多次痛心疾首地说:“孟良崮的失败,是我军剿匪以来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真是空前的大损失,能不令人哀痛”;“必须等到我们全军一番起死回生的改造之后,乃能作进一步的打算。”王耀武表示“对七十四师之失,有如丧父之痛”。蒋介石等的哀鸣,说明了此役给敌人打击之惨重,而所云“起死回生”,不过是一场幻梦。后来的事实证明,经过孟良崮战役,敌入虽仍未放弃对山东实施重点进攻的计划,但其进攻的势头已经被打掉了,并且从上到下真正地被我们打怕了。
孟良崮战役的胜利来之不易,胜利归功于中央军委的英明领导和毛泽东军事思想。
胜利归功于以压倒一切敌人之气概冲锋陷阵的广大指战员。各纵队首长都冒着炮火到了作战前线,有的团长、政委亲率部队冲锋,还有七处负伤仍率领部队夺占敌人山头的英雄连长,近万名指战员负伤,更有二千多名干部战士把最后一滴血洒在围歼和阻击敌人的战场上。他们的牺牲精神,是永远值得后人景仰和铭记的。
胜利归功于广大人民的支援。鲁中人民群众战前实行空舍清野,给敌人造成很大困难,战役中有二十多万民工大力支前,对战役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没有老解放区地方党和政府领导下的支援,胜利是不可能的。鲁南的地方兵团各地广大民兵,配合战役取得胜利起了很好的作用。
孟良崮战役是解放战争以来,我军与蒋军在华东战场上一次正面的大规模较量,表明了我军的作战指导、指挥艺术、战术技术和军队土气都大大高于敌人。孟良崮战役还使我体会到,作为战区指挥员,应不断地研究、分析敌我力量的对比变化,发挥主观能动作用,敢于适时地把战局推向新的水平,而不能坐待条件完全成熟,从孟良崮战役到豫东战役,再到淮海战役,都使我体会到达一点。
现在,我想以一九四七年五月二十二日新华社的时评来结束这段回忆。时评写道:“华东人民解放军和华东解放区的人民,在全国人民的爱国自卫战争中,担负的任务最严重,得到的成就也最荣耀。从去年七月到现在,华东人民解放军已经歼灭了蒋介石正规军五十个整旅(旅以下成团成营被歼灭的正规军及全部被歼的伪军、保安部队、交警、还乡团等均未计算在内)……蒋介石以近一百个旅使用于华东战场,欲以此决定两军胜负,这个主观幻想已接近于最后破灭。这次蒙阴胜利,在华东解放军的历史上更有特殊意义。因为:第一,这是打击了蒋介石今天最强大的和几乎唯一的进攻方向;第二,这是打击了蒋介石的最精锐部队(四、五个精锐师之一个);第三,这个打击是出现于全解放区全面反攻的前夜。和这个胜利同时,东北豫北、晋南、正太等地,强大的反攻正在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