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花妖
一艘诡异的小船出现在江面,黑色的船舷,黝黑细长的浆,船夫全身笼罩在一袭黑袍之中,看不清楚长相。恶魔之花将江畔染成了血色,就连这绿绿江水也带上了几分狰狞,金色的花儿若隐若现地似要从江中跳出,驱散这深沉的阴暗。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但又记不准是何时何地的事。如梦如幻,说不清楚是现实验证了梦境,还是梦境变成了现实。触景生情,眼前的一切既迷离又难辨真伪,从不信命的鬼厉一时也怀疑起来。这一点疑虑的种子埋在心头,也许将来结出丰硕的果子也未可知。
江上出现的这一艘小舟,顿时引起了哄闹,有的迫不及待地扑将过来,还未窜出几步,就被滔滔江水迅速淹没。顺风顺水,小舟稳健地来到了岸边,亡魂们陆续登船,只听见“铛……铛”、“噌”等yingu撞击之声,不是金块,便是银条等黄白之物,想必船资也就是这些世俗之物。
船仅此一艘,孤零零的,独自飘荡。过了一会儿船身开始下沉,不知是黄金白银之故,还是亡魂的重量。从黑袍中射出一道凶光,冷峻清零,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水哗啦啦响,原来是要起航了。几人并无船资,仗着一身修行,强行登船。渡船晃了晃,这才站稳了。
那一双空洞的眼睛下意识地回头查看,环顾四周并无异样,复又继续行船。寻根究底还是那几道灵符起了护身符的作用,躲过了冥司鬼差的盘查。上了船,反而觉得风平浪静,眼见流速时快时慢,倒也符合三途之说。
再回头遥望对岸,一条火龙雄踞在江边,蜿蜒匍匐着前行,血红血红的潮流流动着。细看原来是彼岸的花儿,竞相开放,一片烂漫。
搭乘着渡船,总觉得不适,与亡魂交杂在一起,死亡的气息游荡,全身像是浸了水一般,shi漉漉的,冷的厉害。
小灰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塞,十分难受。“见鬼,这冥界果然不是人待的,办完事速速离开。这样的地方我可是一刻都不想停留!”
“嘘嘘……”小白连忙出手制止,示意不要多言,生怕惊动了鬼差。葬身忘川,可真是神仙难救,进得出不得,有死无生。
幸好鬼差毫无察觉,继续摆渡,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嗓子,小声道:“你相信奈何桥、望乡台、血污池、孟婆栈等这些冥司建筑真的存在吗?”
这一问,就连鬼厉也起了劲头,大感兴趣。有关冥界的传说种种,道听途听,以讹传讹,多少都有所耳闻。此番亲至,能一探究竟也算不虚此行。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奈何桥上,孟婆悠悠端起碗,来者形形色色,有木然,有平静,有狰狞,有恐惧……半推半就,颤颤微微……端汤一饮而尽,终究没人逃的脱,终究要喝得一点不少,一点不多……孟婆悠悠端碗汤,孟婆悠悠收汤碗……前生再怎么深恋,走在这奈何桥上也是步履稳稳丝毫不乱……心静如镜,心沉如石……一锅普通的汤……只因加了一味叫遗忘的汤料,抵过了曾经的山盟海誓。”
小白幽幽地说道,凄婉缠绵,百转千回。小灰也有点不甘心,愤愤然地追问道:“难道非喝不可吗?哈哈,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想必方便之门还是有的,对吧?”
普通人哪能逃过冥司鬼差的拘押,隶属鬼府的十大阴帅: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他们能各尽其长、各带其兵、各惩其恶、各报其功,无论造孽作恶的鬼魂有多大本领,即使能上天、能入地,都难逃过他们的手掌。
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你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千年之中,你看见他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又盼他不喝,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喝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相见不识;跳忘川河,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带着前世记忆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千年的时光哪怕有一丝动摇,便会前功尽弃,永不超生。如若不是心志坚毅之辈,怕是经不住这等煎熬。更何况前后之后的他,还是曾经的他吗?”
一席话罢,小灰的口气暗自松了,有些许颓废。气氛也有些凝滞,连忙岔开,漫不经心地道:“对了,据说忘川河水呈血huang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怎这一段如此平静呢?”
“三涂河流经整个九幽,这忘川只是其中的一段,这里只是开头罢了。当水色全部变黑时,那便是冥河了!”
渡船行至河中央时,水流变得急促起来,翻卷的浪潮虎虎生风,后浪赶着前浪,奔腾不息,言语之声渐不可闻。望洋兴叹,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孽镜台上那一幕,萦绕于心,对传闻信了七八分。鬼厉紧了紧衣衫,迎风而立。
半个时辰之后,渡船终于靠岸了,隔了一条河,仿佛也隔了一个季节。彼岸是春,此岸是秋,泾渭分明。
白色的花儿如霜,如雪,扑满了整个三涂河边。寂静的白,白皙的亮,幽雅、纯洁、神圣,冰清玉洁,将污浊的气息洗涤,引人入胜,导入天国。
踏上大地,悬着的一颗心稍安,鬼厉在前,两人紧随其后。这次是鬼厉带路,向着第一殿进发,到达九幽十八狱的必经之路。
大家都沉默着,低头行进,这时耳边有女子的哭声,凄凄惨惨,自言自语,似在讲述着一个故事。
望之两岸皆不见人影,这声音丝丝缕缕地传来,众人索性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
时光倒回到千年之前,一座桥,一个女子,一个老人……
他们都说,你我永不相见,生生相错,却不知,这是你我永生的相守。
我们曾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千年相伴,看尽人间尘缘,悲欢离合,生死轮回。
那日,佛说你们需入红尘。我向佛问我们的姻缘,佛闭目,“一生只得一面之缘。”
我问佛:
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
前世一千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
可是当真?
佛笑而不语。
我落于忘川彼岸,生在三途河畔,这里阴郁而凄冷。
只有一座桥,和桥上那个年年岁岁都守着一锅汤的老人。
形形色色的人从我身边走过,走上那桥,喝下那碗中的汤,又匆匆走下桥去。
一些人走过的时候,我会听到缠绵的呜咽,生生世世的承诺,我恻然,而那桥上的老人却似什么也听不到,依旧平常的乘着汤,送于上桥的人。
日子久了,我才知道这桥叫做奈何桥,这老人,唤做孟婆。
我问孟婆,那响起的是什么声音?
孟婆说,那是铭心刻骨的爱,铭心刻骨的恨,是人世间最没用的旦旦信誓。
原来,孟婆那碗中的汤,叫做孟婆汤,是可以忘记前世的,上桥的人喝下去,便会将这时间一切的恩怨情愁统统忘记……然后等待下一次的轮回。
我问孟婆,他是不是也会忘了我?孟婆不语。
我问孟婆,我什么时候会开花。孟婆说,到了开花之时便会开了。
我盼望着花开,盼望绽放最美的容颜,盼望着和他一生一次的想见。
孟婆看着我,叹一声,又要是秋彼岸了!
我疑惑。
于是,我知道了,春分前后三天叫做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叫做秋彼岸,是上坟的日子。
秋彼岸初来的时候,我惊异的发现自己绽放出白色的花朵,如霜,似雪,扑满了整个三途河岸。
孟婆说,有了彼岸花,这黄泉接引路不再孤单了。
彼岸花?她说的是我么?不,我叫曼珠,不叫彼岸。
一年一年,我在每个秋彼岸的时候准时绽开,一片片的。我终没有看到他来。
他终究还是来了,在我还没来得及绽放的时候,匆匆的来了。
匆匆从我身边走过,我拼命的叫他,沙华!沙华!
他似全然失去听觉,就这样匆匆走过,让我连他青衫的角也触碰不到。
我哭泣。孟婆冷冷的说,他不叫沙华!
不,他是我的沙华,三生石上的沙华。
在泪再也无法流出的时候,我开始沉默。
每年秋彼岸的时候,我依旧静默的开放,送过一个一个来来去去的亡魂。
一千年里,我看着他在我身边匆匆的过,没有停留,也没有看我一眼。
这一千年里,他却从没在我盛开的时候到来。
又一千年的时间在一开一落中开始,又走向结束,他变幻着身姿走上奈何桥,端起孟婆的汤。
我的泪,流了又流,我的心,碎了又碎,我呼唤他:沙华,我是你的曼珠,你不记得了么?!
终于,在一个秋彼岸的时候,在我绽放了白色的花朵的时候,他来了,带着满身的fengchen,一脸的憔悴,来到我的身边。
我曾以为他又会匆匆的过,匆匆的喝下那让他把我越忘越远的孟婆汤。
然而,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竟然放慢了脚步,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只那一望,心中干涸的泪又如泉水般涌出;只那一望,便将心中数千年的积郁化作泪水;只那一望,万般的幽怨都如云散。
那个秋彼岸的时候,我开得格外鲜纯。
又是数千年的等待,数千年的一年一见,他每次回头的一望,都让我心里裂开一道深深的痕,一年一年……
不记得这是多少个千年的相遇了,他突然停在我的面前,喃喃自语,似曾相识,似曾相识……
我惊异,心在那一颗彻底碎裂了,白色的花,在那个瞬间惨然的变成红色,如火,如荼,如血……
他受惊般的退上桥去,孟婆汤从他颤抖手中的碗里洒出……
从此,在秋彼岸的时候,忘川里便开满血色的花,夺目、绚丽而妖异。
他又在花开的时候来了,在我身边徘徊着,徘徊着,在走上桥头的那一刻,竟然回头,
嘴里喃喃,曼珠?曼珠?
我已无泪了。
孟婆长叹一声,这是这近万年来,我听到的唯一一声叹息。
至此,人们都说,在秋彼岸的时候,忘川的三途河畔,会绽放一种妖异的血色花朵,花香有魔力,可以唤起人对生前的回忆,这花,叫做彼岸花。
千次的回眸、擦肩、相逢、相识、相知,佛语都一一成了现实,于是我平静的开,平静的落,平静的等待千年之后的爱。
爱来的很平静,却很震撼,他蹲下身来,qin吻着我的脸,轻轻的说,曼珠,我不会再忘记你,我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恍然的望着他,难道他不记得佛说,我们只有一生一次的相见么?
他笑着看我,波澜不惊的采下一株花藏在袖中走上桥去,我看到他微笑的看我慢慢的喝下汤去。
孟婆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笑。
佛说我们违背了天意,从此永生永世不得相见。他却在笑,笑得很舒心。
于是他化作我茎上的叶,叶落方可花开,花开叶已落尽。
他说,我们不要一生一次的相见,我们不要陌路相忘。这是我们永生永世的相守,不再分离,不再忘记。
于是,佛经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于是,彼岸花在佛语里有了另一个名字:曼珠沙华。
开到荼蘼花事了,永世相守孟婆桥。
听完这个故事,众人心有余悸,触动了某根情丝,她经历了,几人则是见证了。
“好一个痴情的女子!”鬼厉情难自已,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哀其不幸,怒其不公。
“是谁在言语?刚才可是有人在吗?”
女子声音娓娓动听,清脆如珠,这一声很是突兀,离得很近,似乎就在身边。
小白、小灰都没有反应,自顾自地交谈着,毫无异状,鬼厉以为自己听错了,也就没有在意。
“人,你怎么不说话?”
走了几步,那甜美的声音再次传来,方晓得原来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她便是花妖曼珠吗?
“一面之缘便足矣了吗?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当真是上苍的诅咒。”
“以我二人的悲苦换得黄泉路上的一点温暖,无量功德,既知此生无望,何不成就众生。昔日佛也曾听闻此事!”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仰天长笑三声,伸手把花从地上给拔了出来。放在手里,感慨的说道:“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你身上有上天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吧。”
鬼厉伤感地道:“秋尽冬来,落叶飘林。幸赖忘川之水常年不冻,可惜春暖花开,流水无情,将仅有的机会也泯灭了。”
花妖蔓珠面不改色,微微一怔,怅然道:“千年来听见、见过太多的故事,终抵不过光阴的流逝,没有什么磐石真的不移。世间最残酷的事是等待。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等到昙花在开,等到风景看透,才知道永生的寂寞。人,你还不曾放弃吗?”
“人”她一直是这么叫的,也无旁人,鬼厉听之任之,一边行走着,一边腹议,窃窃私语。
“楚江王的殿堂可是就在前面?”
“作甚?”
“救人!”
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忘川流经的地方皆为我之喉舌,在花的世界里他奈何不了我。楚江王之子乃第一殿实际的掌控者,据说死穴在列缺穴,可以一试!三生石前,我们还可再见。”
言毕,已不见了人影,杳无踪迹。
当正午的光线升到最高点时,几人也到了楚江王的庙宇,官前一棵大树,杂七杂八地悬挂着些破衣烂衫。光线如此强盛,地上竟还有两道阴影,煞是奇怪。飞卢b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飞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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