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月冷珠沉
明朝的数十万大军正逐步撤回北京,朱棣却并没有急着带我赶回去,他每天都带着我一起在草原上策马驰骋,观看日出日落的无边美景。(w-w-wfeisuxsc-o-m)
一轮明月从东山冉冉升起,草原上清新的夜风轻轻吹动我们的白衣,茂密丰盈的草地上映射出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
我娇柔无力,斜倚在他怀中,轻声咳嗽,短短三日之间,我咯血的次数遽然频繁,以前一天至多咳嗽一次两次,现在却到了连药物都无法抑制的地步,病患在我体内疯狂蔓延,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毁灭着我的意志和伪装。
他从袖中取出绢帕,擦拭着我唇边的血渍,温柔说道:“明日大军班师回朝,太医院中颇多神医国手,一定能够治好你的病。”
我心中一阵剧痛。
戴思恭医术高明,他替我诊脉后,朱棣必定知道我病入膏肓的情形,却假装若无其事,带着我骑马打猎、在草原上畅快遨游,他并不想让我发觉他的痛苦和失落。
史载权妃因病死于朱棣大败蒙古、奏凯而还的征途中,或许,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历史的安排,即将走向历史设定的结局,大限将至,我还有许多许多话要对他说,还有许多许多身后事要对他交代,不可以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远处传来一阵幽咽的羌笛声,呜呜咽咽催人泪下,无限凄凉。
我穿越到明朝以来的往事,桩桩件件齐集心头,汇合着笛音,层层密密,在脑海不断盘旋。
我打起精神,说道:“棣棣,我唱一首歌儿给你听好吗”
他吻去我唇边最后一缕血渍,轻轻道:“唱吧,我最喜欢听你唱的歌。”
四野一片静寂,我低声唱出一阕王之涣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他俊颜微展,不动声色道:“好。”
我故作不知,问道:“好在何处”
他凝眸注视我片刻,缓缓道:“无论塞内塞外,无论中华蛮夷,只要他们肯臣服大明,就应该一视同仁。战火一旦蔓延,苦的是平民百姓,痛的是老弱妇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绝不会再动干戈。”
我只觉无限宽慰,唱这首凉州词正是为了试探朱棣对蒙古的态度,他的话意十分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战争的残酷性,除非情势所逼,他绝不会在边疆重燃战火。
月光下,突然出现了四个诡异的身影。
我尚未惊呼出声,四把长刀宛若四道闪电,骤发自不同角落,一齐向朱棣袭击而来,他们看似一起出手,其实不然,四人刀法层层相联,前后呼应,猝然加诸人身,其凌厉之势可想而知。
这四名杀手身形高大,如果不是来自鞑靼,必定来自其他蒙古部落,草原上四野茫茫,明军阵营虽然就在不远之处,但是谁都不曾料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得知朱棣御驾在此的消息,不惜派遣死士前来暗杀他。
朱棣简装而出,随身并未携带兵器,如果顾及怀中的我,必定在劫难逃。
但是,那看似避无可避的四刀,居然落空了。
朱棣怀抱着我飞速掠向马匹所在之处,发出一枚响亮声弹,明军见此讯号,必定迅速向此处赶来。
那四人见我们逃逸出伏击圈,一击失手,立刻冒死追赶而上,向那匹马足部砍去,再次凌厉的刀光将我们困于其中,马匹受痛惊蹄,将我们掀下马背,他竭尽全力保护着怀中的我,我们在草地上翻滚出数丈远。
我伏趴在朱棣身上时,一道耀眼灼目的刀光闪过,他分神以手招架着左面攻袭来的长刀,却没有注意右面的锋利长刃,那柄长刀正向他的肩颈连接处直刺而来。
我来不及思考太多,顺势翻滚向右,左背一阵剧痛,那人随手将刀刃抽出,眼前血光乍现,巨大的疼痛感觉让我几乎晕厥过去。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感觉,朱棣见我受伤流血,发出一声怒吼,向那四人徒手直扑而去。
我跌倒在草地上,呼唤道:“棣棣,不要和他们拼命,等人过来”
醒来的时候,我脑子一片混沌。
隐约听见戴思恭的低泣之声:“臣忝为太医之首,确实无法相救娘娘,请皇上降罪”
那个熟悉的声音道:“起来吧,你们都尽力了,朕不怪你们。”
我微微睁开眼睛,见朱棣安然无恙,料想明军侍卫及时赶到救了我们,我想和他们说话,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连睁开眼睛的一个小动作,都会引发全身的剧烈痛楚感觉,我觉得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朱棣似乎并没有发觉我醒来,转身走近床榻,缓缓问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戴思恭颤抖着声音道:“臣回禀皇上,娘娘咯血之症拖延时久,体质本就虚弱,那凶徒伤及娘娘心脉后有意撤刀,臣只恐只恐”
他语气冰冷如万年冰川,道:“照实说。”
戴思恭不敢再隐瞒,泪如雨下,说道:“娘娘若是能够熬过今晚,便是奇迹了是臣等无能”
营帐中,连呼吸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他过了很久,才带着一丝哽咽和凄楚,应道:“她自从跟随朕以来,一直多灾多难,并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朕带给她的,唯有一次一次的折磨与痛苦她本来就是天上的小仙女,让她回去吧”
一阵阵头脑和身体的痛楚交错折磨着我,体内残留的生机微若游丝,我看向那个穿着皇袍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向他说道:“棣棣,我还有话对你说”
他疾步走近我床畔,手抚着我柔若浮云的秀发和苍白的面颊,紫眸中隐约带有泪光,说道:“蕊蕊,你说吧,我在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