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的一片废墟之上,邢飞定定地看着白虎,一时间张着嘴却没了言语。
“大哥!”
“统领?”
周围的亲卫军将士,一脸惶恐不安地看着邢飞,却是希望邢飞能够当着大家的面否定白虎所说。
白虎扫视着场间众人的神色,微微颔首,却有些不耐烦道:“你怎么回事?之前面对独孤卫的那股气势这么快就消耗光了?”
白虎此刻其实有些理解邢飞的心情,就在几刻种之前,隐谷有独孤卫带领的亲卫队和邢飞带领骑兵才如同两股激流撞在了一起,双方本不该还是有什么回寰余地。
他不打算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凛冽的气机锁定邢飞,冷声说道:“我不是在要求你去做这些事,白豪就算攫取了充足的血气,成就了那什么修罗之体,我们依旧有信心能够除掉他。只是,那种情况下的朱雀城谁也不想见到。”
“好,我答应你,也请你约束好你们隐谷的那些人。”邢飞呆愣地这段时间,更多地是考虑要怎么以最快的速度将内城的百姓迁移出去。
此时心中虽然依旧没有太多把握,但也知道时间不等人,立刻应承了下来。
白虎眼神微缓,颔首道:“我可以答应你,在白豪没有死掉之前,尽量约束他们不对你们动手,但前提是你们不亮出武器。”
邢飞眉头微皱,城中的乱象早已经朝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白虎这么说倒也提醒了他此刻的约定也许再下一刻就会作废,便不再这个问题上多说,抬头望向那停下来的火幕,苦涩道:“想要彻底破坏掉幽焰阵,先坏道阵基,下一步,恐怕是让阵法中吸收的能量宣泄一空,什么时候这火幕彻底消散,什么时候就……”
邢飞从没想过会成为白豪的帮凶,也不在乎白虎就在身边,抽剑出鞘,快速下达着命令,在场的将领们,每人负责了一个坊内的百姓,但如今乱象早起,没有足够的军队过去镇压驱离,百姓恐怕也很难配合。
邢飞蓦地灵光一闪,朝老五说道:“你和耿三速去永宁坊,亲卫军留下……留下一千人率先护送着弟兄们的家人出城,剩下的近一万人每个坊都排除一只四到五百的军队,配合着护送大家出城,务必要快!”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瞥了一眼白虎,沉声道:“内城好多处闹腾的凶的地方都有隐谷的那些贼人,如果弟兄们遇到阻拦。”
邢飞眉毛一眼,脸上无比严肃认真地看着此人说道:“军令如山,无论是谁阻挡这条军令的施行,都斩!”
老五本要补充些什么,一时被邢飞散发出的这股气势所震慑,等邢飞偏头看向他时,他才连忙问道:“大哥,若是百姓们不愿跟着我们走得呢?”
邢飞内心其实充满了无力感,但此刻他绝不会表现出来,下巴微抬,指着那肉眼可见青焰涟漪的火幕沉声道:“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你们只需要保证护送出负责的那个坊半数就行。”
众人心中有了行事方向,在这紧张无比的气氛里,皆是由衷地敬佩地看向邢飞,将领们率先领命而去,老五和那之前被燕清派来资源这边的耿三一同离开之时,邢飞又突然开口喊住了大家。
“你们……”
废墟里碎石砾的声音在滚动,远处的烟火翻腾声在呼啸,场间众人却齐齐安静下来。
邢飞视线扫过袍泽多年的这一张张黝黑的脸,郑重说道:“万事难求全,你们当以保存自己性命为重中之重。”
“大哥!”
老五这些在场和邢飞结拜的将领皆是一脸动容,正如邢飞所说那般,亲卫军中从来都是军令如山,邢飞在最后所言,其实却给了大家便宜行事的权利。
等到那些将领领命而去,废墟间剩下的则是士兵,他们本就是邢飞为骑兵队挑选出的精锐,此刻皆是一脸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战马旁,抬起头来看着邢飞。
白虎全程感受着这股命令即下则动如风雷的亲卫军风格,心中微微有些别的想法,再扫向那些于他而言不过蝼蚁般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地发现,这些士兵不知道何时已经敢于直视他了。
“刑统领,是想要试试吗?我可不是独孤卫。”
白虎握剑的姿势都没有改变分毫,看向邢飞问道。
邢飞摇摇头就打算直接离开,但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略一沉吟,和白虎目光交接问道:“如果让你们占领了朱雀城,你们会让谁来做城主?”
白虎眼底精光一闪即没,抿嘴浅笑不语,邢飞所问所顾忌之事,恐怕更多的还是自身安危。
他自以为猜中了邢飞想法,最后才轻声说道:“能当朱雀城城主的人,绝不会是蠢货庸才,亲卫军到时候依旧还是亲卫军。”
白虎第一次向不属于隐谷方的外人说起来他们这群青壮派的志向,眼里有光道:“木槿九州,沉疴顽疾已经到了积重难返之时,朱雀城不过是第一步,所以我们也希望它到最后不是一片大战后的焦土废墟。”
邢飞此时已经走到了属下牵来的一匹披甲大马旁,闻言脚步微顿,轻叹道:“你们真地考虑过这么远吗?那他们呢?”
“他们?”白虎目生疑惑地看向邢飞,却只能看到邢飞一人一马当先而去的背影。
废墟间静待的这一千多名骑兵在见到邢飞动身后,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追随在了邢飞身后,独留没有等到答案的白虎站在废墟之上。
“他们?是你的部下?还是你的亲人?”
白虎蹙着眉,看着邢飞远去的方向,正是那乱成一团的庞大城防军所在。
……
永宁坊内,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妪和妇人,燕清脸上出离地愤怒,身后跟进来的亲卫队员们一个个更是张嘴难言。
“是谁?”燕清走到老妪身边,将老妪的尸体和另一边的妇人尸体放在一起,跪在尸体前,低头抬起手臂,背对着众人涩声问道。
他如今不过二十八岁,并没有成家,能以一个贫苦子弟一跃成为亲卫军副统领,靠的是自身的实力和每逢乱事和麾下士兵们同甘共苦的品性。
但在他还没有成年之前,父亲被征兵后杳无音信的家庭,全靠他的母亲和姐姐,合力供养着他。
如今……
如今他没有如何回报母亲和姐姐的养育之恩,就面临着与她们死别的悲痛场景。
燕清的心里充满了懊悔,在这之前,除了他身后这些心腹亲兵,很少有人知道这安宁坊外内的一间小屋内住着的是谁。
一旁的一个亲卫军将领,不过是在遇到好几起这种暗杀事件之后,正好向赶回安宁坊的燕清禀报,此刻见到燕清整个人一副冷硬得生人勿近的状态,再瞥见这些人亲兵们一脸愤怒的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说道:“是逃窜到坊内的一伙隐谷之人,差不多有十人。”
燕清站起来身来,身上的甲片发出轻微的撞击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这段时间满上忙下,虽然觉得充实无比,总觉得没有以前痛快。”
众人皆不知道如何索契,燕清突然仰天大吼一声,双眼通红,胸膛剧烈起伏道:“我真该死,我怎么能忘了家里。”
泪珠从燕清的眼角漫出来后瞬间就铺满了他这张沾满了血与灰的脸,将领无比自责,直接单膝跪地道:“末将该死。”
燕清胡乱的揉了一把脸,摇头道:“大家回到永宁坊后,没有具体的命令,就各回各家了是很正常的事。确定了那伙人现在在哪里没有?”
将领连忙说道:“附近的弟兄们发现情况后,仓促拦截了一波,他们这些人单个身手都不错,此时……”
他还没有说完,不远处救又传出来兵器交击的响声,屋内众人猛地一愣,抬头看向燕清之时,视野中竟是出现一条明晃晃的残影。
“砰。”
“哎哟。”
门外,好不容易找到燕清的老五和燕清撞了个满怀,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后,看清燕清脸上神色,一脸吃惊道:“怎么、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扫向屋内,正好看见了已无生息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头皮炸裂般地大吼道:“妈的,是那个不想活的杂种。”
作为结拜兄弟,老五自然时间过燕清的家人的,他是个暴脾气,抽出腰间武器就要陪着燕清一起,却被身旁的人给拉了下来。
燕清的直属手下耿三,满面难受地说道:“统领有令,让老大全权分派人手到各个坊去,立刻护送大家离开。”
燕清的视线一直在追逐着那已经渐行渐远的动静,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他身后一直跟着的亲兵队早已经上马寻声追去。
等到场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到燕清脸上时,燕清整个人的神色都颓然了许多,很多时候他都不理解大哥邢飞在一事事关却春的事情上的那种平静。
都是性格相投的铁血军人,他是能感受到邢飞那从胸腔中喷薄而出的情绪的,但往往他又在下一瞬间压印了下去。
燕清每次受不了这种折磨,质问上去之时,得到的答案往往都指向那么一个意思——为了大局。
为了大局,为了大局,为了大局就应该牺牲自己的情感诉求吗?
燕清目光有些涣散地站在场间,等到视野再次一清之时,只是朝着老五说道:“再我杀死他们之前,就拜托你了。”
老五张了张嘴,收起武器,以下级接受上级命令的姿态站直了身体,沉默着点了点头。
燕清扯过身旁最近的一匹大马,径直冲了出去。
报仇,他只想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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