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翻过一个马蹄状的小山包顺着高山雪线绕行便进入了莽莽苍苍的大森林。()李秀成没有冬装仍旧披着那床赖文光帮他征用的华丽锦被乍看上去酷似山间时常出来惑人的妖魅。
路上他呼呼气喘着问道:“阿勇啊你跟老子讲实话愿意像洪天王说的毁小家而保大家跟随老子扯旗造反吗?”
黎勇是位实心汉子回答得极其干脆:“不愿意。”
上校一怔:“为什么?跟了老子可以吃香喝辣走南闯北风光得很呐!”
黎勇说:“被人杀头的时候也很风光啊要不是日子难熬哪个愿意过刀头舔血的生活?”
“着哇!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上校与其说在跟黎勇作理论探讨倒不如说故自在梳理自己思辨过程“世间的每个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流年不利庄稼歉产老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外出讨饭为什么?只因为他们要活下去!如果当官富豪不管百姓死活还一个劲地横征暴敛岂不是给原本就艰难的生路雪上加霜吗?所以并非老子长着反骨天生喜欢造反而是官家富户逼迫老子造反。咱造反其实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为了生存为了能够挣扎着活下来!”
妈的古往今来造反的道理说起来十分可怜。就为了能活造反者先必须将自己置于死地!
黎勇挑选了一株高壮的水杉拿出锯子朝树的底部比量一番请上校帮他来回拉锯:“话虽这样说可不到万不得已谁甘愿弃家舍业的随你去冒险?你看这颗杉树把自家的根牢牢扎在土里根断了树也就死掉了!”
“人不是树人的根是你的后代你的宗族繁衍。”上校感到在冰天雪地的大山里和一个目不识丁的小木匠一边破坏生态环境一边做深奥的学术交流未免有些可笑但这些疑团困惑已经折磨他太久了因此哪怕对面是一头狗熊他也想把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一吐为快“你是个山里的木匠就算你能挺过饥荒活下来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到你的儿孙不还得窝在穷山沟做木匠?老子觉得咱不但要活而且要活得更好;不但自己要活好而且要让自己的亲人家眷也能过得更好!……”
——这便是日后著名的“李秀成思想”的要点。
上校认为受千年理教熏染大清朝国民最被束缚的就是“自我”大家都遵循着“君臣父子”的道德天条忘记了对于自身生命的审视及自我价值的实现导致个性压抑人格扭曲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与社会生产力受到极端的制约摧残。所以上校诠释“为何而战为谁而战”问题并没有什么莫测高深的理论也没有激昂高调的口号便只有浅显平时的四句话也就是日后举国上下妇孺皆知的“四为”——
为了活。
为了活得更好!
为自己。
为了亲人家眷!
……
上校问黎勇:“为了你自己跟家人能活下去能活得像个人样你愿意去当兵打仗吗”
黎勇犹豫片刻捧起一把锯下来的木屑说:“上校你看这是什么?这是大树流出的血。打仗也是会流血死人的!”
上校正要同他掰扯一个人流血换来多数人少流血一个人死去却挽救了家人不比去死等等辨证逻辑耳畔突然听到了一声低沉而悲怆的哀吼
那声音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和熟悉以致于在上校的意识里那声波直接便转化成一头毛茸茸的巨型怪物!
“娴雅!”他跳起身就朝声音方向跑去由于激动跟紧张他甚至忘了自己眼下势单力薄身手差劲之至。
山陡坡滑脚底下凹凸不平。上校带爬地追逐那低沉可怕的声音一连摔了好几跤跌得嘴角都淌出了血丝。声音又吼了数声然后归于一片寂然耳边只闻萧萧山风不住地鸣响。
小木匠黎勇紧随其后也跑过来二人钻过密密匝匝的林木荆棘面前赫然出现一大块被山火烧荒了的空地地表覆着厚厚一层积雪叫阳光照射已经结成硬壳雪壳之上怵目惊心地深陷着一连串巨大的脚印。
上校这一惊非同小可!脚印曲曲弯弯向一处山坳延展尽头处明显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窟窿。莫非那头长毛巨怪的新巢穴就在这里?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上校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吓得他自己缩成了一团。适才乍一听怪物叫声他一门心思只想到寻到可怜的娴雅此时怪物就在附近随时可能咆哮着窜跃而出他才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东西是***一头人猿泰山……
“上校俺过去瞧瞧!”黎勇拖拉着伐木用的锯子迈开大步朝黑洞处走去。上次深夜进山小木匠没来所以他并不十分晓得厉害。
“要当心啊那可是只长毛巨怪!”上校听出自己的提点隐含着颤音。
然而事关王娴雅的生死这时由不得他做缩头乌龟。上校硬着头皮壮着胆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小木匠屁股后面接近那黑漆漆的洞穴。
黎勇来到洞边趴下身往下面窥探说:“好深的一个大洞!里面黑了咕咚地瞧不太清。哎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上校胸腔咚咚狂擂不止。便在这当口洞里又一次出了那种骇人的低声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