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成因,是空气中的水蒸气升腾遇冷之后重新凝结形成小水滴,而在这个过程中,高空中水汽含量不断增高的水汽是会下沉的,乌云会像是一道沉重的墙从天空缓慢落下来。
结果就是地面与乌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地面的气压就会逐渐升高。所以在暴雨之前,总是会让人觉得“闷”得慌,仿佛整个人被包裹起来了一样,呼吸都要变得困难一些。
而此刻暗影升腾起来的校园里,林过云和季青临两人的感觉就像是即将要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雨一般。
整个世界像是突然被装进了什么东西里一样,空气变得粘稠,伴随着遥远却又仿佛近在耳边的呼吸、低语、笑声和老师与孩子们合唱的歌声,一层无形的束缚将两人包裹了起来。
暗影升腾、空气颤抖的状态持续了好几秒才褪去,季青临第一时间深吸了一口气,来缓解身体上多出来的那种束缚感。
“那是什么?”虽然没有理由,但是季青临下意识地觉得,林过云应该会知道什么。
而林过云也没有让她失望,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呼岚。”
“呼月的弟弟?”季青临有些诧异。
“嗯。”林过云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一手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但是很快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笑着抬起头来,对季青临说,“没事,他没法直接做什么,只能搞点小动作,可以不用管,我们继续。”
“等我们把这群家长全都抓过来,应该就能够见到他了。”
“见到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知道了。”林过云摆摆手,又继续朝教学区走去,继续去完成自己的捉迷藏、人抓鬼游戏了。
在林过云离开了不久,季青临感受到了,林过云所说的那个“呼岚的小动作”是什么东西。
自从她变成鬼以来,呼月的手机里就一直循环播放着那段清唱的音乐,在音乐的影响下,缠绕着她的丝线一直处于一种似有似无,消失边缘的状态,以至于她都快要忘记这东西的存在了。
但是随着刚才的暗影升腾,她明确的感觉到了,操纵着丝线的那种力量有所加强,虽然她没有办法直视,但是确实能够感觉到环绕着她的丝线,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收紧着。
这让她开始担心林过云的状况,要知道一直处于歌声环绕里的她都能够感觉到这种收缩的话,在学校里面追逐抓捕家长们的林过云的情况只会更烂。
果然,一分钟后,又一次朝操场上跑过来的林过云衣服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勒痕。
“呼~剩下家伙越来越能藏了。”林过云抹了一把汗水。“还差9个。”
“这次你带手机出去。”季青临从口袋里掏出了呼月的手机递给了林过云。
林过云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也没有拒绝,他爽朗地笑了一下,“好啊,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再交给你。”
“嗯。”
季青临提出的这种方式类似于游戏里的交替承伤,在原本的坦克(承伤位)血量过低的情况下,可以让其他诸如输出、奶妈之类的角色也去承受一部分伤害,来拉高整个队伍的承伤上限,让队伍在不减员的情况下坚持得更久。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技巧,几乎每一个玩过游戏的人都或多或少曾经使用过,但是懂是一回事,在现实里是不是能够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虽然那可能是理智上最好的解法,但是一旦涉及自身的时候,理智从来就不会是最先的考量。多吃蔬菜、水果,少吃碳水和脂肪,每天运动一小时,都是更健康、更合理的生活方式,但是能够坚持做到的人依旧只是少数。
超过财富平均线的人将钱分享给低于财富平均线的人,能够更快地达到共同富裕,有利于国家发展,但是也鲜有人会这么干。
因为虽然客观上痛苦、利益这些东西有着衡量数值,但是他人的痛苦和自身的痛苦从来都是两个东西。所以才会出现“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林过云的速度又有所提升,再次奔跑回来的时候,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但是即使如此,季青临身上也已经开始出现了被细线割裂的血痕。
惩罚开始加速了。
“还差一个。”林过云扯了扯嘴角,将手机递给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转头冲进了灰白色的天幕中。
季青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体育器材仓库,突然有些好奇,在林过云的视野里,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失去了呼月歌声的庇护,林过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细线的缩紧。
其实上一轮,他就有想要将所有人都给找到,然后再回季青临那边去的,但是最后一人确实藏得深了一些,担心季青临那边坚持不住的他还是选择先交棒。
先前有说过,人类在进行利益判断的时候,往往是将他人的痛苦和自身的痛苦用完全不同的两套数值系统去比较的。
但是这只是普遍情况,也有这样一部分极为特殊的人有着远超出旁人的“共情心”或者说是“正义感”又或者说是“道德标准”,让他们做评判的时候,会将他人的痛苦和付出放在天平上更重的那一方。
季青临是这样的人,所以会主动建立神选者小队,所以会主动提出将手机给林过云。
林过云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比起季青临,他更相信自己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觉得自己能够坚持更久而已。
“绷——”武装服的胳膊位置,第一根丝线被切断发出的声音像是警钟一般在林过云的心中敲响。
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了,他的时间有限,要更准确、更高效。思考,只能思考。
教学楼,已经搜索过两遍了,那边没有其他人。
食堂,大概搜索了一遍,还有些柜子、罐子没有翻找,依次寻找一遍的效率太低,不做优先考虑。
操场,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排除。
教室楼,清查过,排……不对,林过云目光突然一亮。
他和季青临在找家长通讯录的时候,的确对教师办公室进行过一次调查,季青临还是在那里使用了一次净化之炎,清理了那群被感染的异变教师,导致现在都还在虚弱期里。
但是他们并没有完全调查那栋二层小楼。
没错,小楼的第二层,那些上锁的,属于校长和其他领导的单间办公室,他们并没有去过。
这么想着他就从兜里掏出了那份家长通讯录,同时扯下了首页的学校教师联系方式,一一对照,然后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相同的名字。
薛丰裕:校长,同时也是呼月所教的三年三班里一名学生的爷爷,是通讯录上注明的家长和监护人。
“找到你了。”林过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把通讯录塞回包里,又掏出手术刀来,对着空中的细线来了几下。
虽然手术刀割不断这些细线,但是稍微使它们偏离一下原本的位置还是办得到的,林过云让细线勒紧的地方,尽可能避开了弱点部位,然后就朝着教学小楼狂奔而去。
“咚——”林过云一大脚踹在校长办公室的门上,生锈的门栓直接被大力从木质门框里扯了出来,木门直接飞进了办公室里,砸在沙发上。
林过云随后闪身而入,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办公桌下面的空隙里瑟瑟发抖的最后一人。
“不错啊,你这老垃圾袋挺能藏啊。(注释一)”老校长长得挺富态,不过除了舌头被割除,声带被毁了以外,身上竟然一丝伤口都没有。
捉迷藏进行这么久,林过云还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
“我不想使用暴力,给我出来。”细线已经撕破了林过云的皮肤,他身上已经出现了七八处大大小小的切口,血迹正从那里晕染开来,加上脸上那张狂的笑意,和颤抖着的老校长对比起来,这一次真的有了鬼捉人的感觉。
校长猛地又是一颤,一溜烟地从办公桌下面爬了出来。
一分半钟之后,
“最后一个。”林过云站季青临面前,笑得很灿烂。
“先止血。”季青临轻轻点头,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药粉和喷雾走了上去,特种部队定制的强效止血药物效果很好,迅速就能够让伤口处的血管收缩,还能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季青临处理好林过云的伤口,他缓过了气来。
“现在就剩最后一步了。”林过云十指交叉,向前抻了抻手,“你手伸出来一下。”
季青临听她的照做了。
然后下一瞬间,林过云就出现在了她面对面站着的位置,他老样子用右手搭着她的左肩,而季青临的手也搭在他身上。
“搞定。”林过云露出一个笑容来。
“噼呲——”季青临第二次听到了这个声音,上一次是林过云通过这种方式,让游戏里的“鬼”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而这一次,按林过云的说法,这场游戏里,所有的人都会变成“鬼”。
这个画面在林过云的眼中更加清晰,两人身上代表着“鬼”的黑色手印变得格外模糊,多根缠绕着的细线也纷纷飞向了身后的体育用品仓库,为了支撑这么多的鬼,更多的细线来自于虚空中不知名的某处。
但是即使如此丝线的数量也像是达到了极限一样,只能保证一只鬼身上勉强还有一根。
系统已经达到极限了,想要维持都变得格外艰难。
但是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的,就像是心理学中经典的破窗效应(注释二),当维持现状都变得很极限的时候,往往会出现更多的状况让整个局势加速破坏,变得无法续存。
这个变化,在这场捉迷藏里,就是“鬼”们,成为鬼的家长们正在狭窄的体育器材室里互相对视着,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紧接着就是骚动。
“要开始了。”林过云满眼期待地说道。
“什么要开始了?”季青临看不见正在发生的一切,只能询问林过云。
林过云笑得格外灿烂:“家长们一如当初的孩子,当着不能发声的提线木偶,玩着永不终结的游戏。既然有提线木偶了,那肯定就有操线的傀儡师。
“现在学校里所有的傀儡都变成了鬼,没有人了,而鬼不抓人会受到惩罚,你说鬼们会干什么?”
“我猜会是,弑主呢。”
【作者有话说】
注释一:出自黑龙江职业技术学院学生会查房,因为风格过于类似于黑社会而爆火。注释二:此理论认为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仿效,甚至变本加厉。一幢有少许破窗的建筑,如果那些窗不被修理好,可能将会有破坏者破坏更多的窗户。一条人行道有些许纸屑,不久后就会有更多垃圾,最终人们会视若理所当然地将垃圾顺手丢弃在地上。这个现象,就是犯罪心理学中的破窗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