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不解:“那你还去?”
“林中说海边的海螺和螃蟹,谁捡到是谁的。”钟大娃数一下,“咱们有五个人,一人捡一点就能做一盆,你不想吃吗?”
自立忍不住叹气,这个吃货:“我想吃,我更怕姨生气。”
“我也怕娘生气。”钟大娃却不死心,“赶明儿叫娘跟咱们一块去。咱们现在去玩,都跟我走。”
九点多,宋招娣见太阳升高,把一家大小的被子拿出来晾晒。随后砍一盆菠菜,洗干净放在厨房柜子留着晌午做菠菜蛋汤。
从屋里出来,宋招娣意识到钟建国把家里的衣服鞋都洗了刷了,暂时没什么活,就把她年前从垃圾场淘的高中课本塞提包里,锁上门,拎着布包去校长家。
十一点多,宋招娣从校长家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口坐着一对男女。
宋招娣的第一反应——要饭的?可是脑袋里刚闪出这个猜测,也想到了那封被大娃烧掉,他们全家都快遗忘的信。
大概猜出来者何人,宋招娣心里有了底,走到跟前故意问:“你们是谁?在我们家门口坐着干么?是不是讨饭的?等着啊,我去给你们拿两个馒头。”打开门,进去就把门闩上。
男人和女人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站起来,异口同声问:“你是宋招娣?”
宋招娣故作惊讶:“你们认识我?”
“当然。”男人道,“我是大娃的舅舅,她是大娃的大姨,你,你先开门让我们进去。”
宋招娣打量他一番,极为不屑:“你说是就是?我还说我是白桦,是大娃的亲妈呢。谁信?”
男人噎住。
宋招娣冷笑:“本以为你们饿的走不动了,还想给你们拿几个馒头,没想到是骗子。”转身往屋里去。
“你,你别走,你说谁是骗子?!”女人大喊。
宋招娣停下来,转身之际发现陈大嫂和段大嫂站在屋檐下往这边看,顿时想一脚把白家姐弟踹到申城。可惜,她是钟建国的老婆,是中学老师,她得讲文明懂礼貌。
宋招娣走回去:“当然是你们。”
女人呼吸一窒:“我,我是大娃的大姨白枣,他是大娃的舅舅白林,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宋招娣转向陈大嫂,“嫂子,你见过他们?”
陈大嫂摆摆手,大声说:“不认识。”
宋招娣又转向段大嫂:“婶子,他们说他们是大娃的舅舅和大姨,大娃的妈妈去世的时候,你见过他们吗?”
段大嫂走到篱笆边,踮起脚说:“大娃的妈妈死的时候白家没来人,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
“白家都没来人?”宋招娣大声说,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你们妹妹死的时候,你们都不来,这时候过来干什么?给我和钟建国拜年吗?骗谁呢。”满脸嫌弃,“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在我们家门口乱嚷嚷。”
白枣张嘴就想骂人,然而,紧闭的竹排门让她瞬间意识到,不骂宋招娣,她都进不去。骂宋招娣?今天和以后都甭想再进去:“你叫钟建国出来,我跟钟建国说。”
“哟,连大娃爸爸叫什么都知道,看来你们打听的很清楚,有备而来啊。”宋招娣笑眯眯道,“打听到大娃的爸爸叫什么名字,没顺便打听打听钟建国晌午不回家,天黑才回来?”
白枣噎住:“那,那你叫大娃出来。”
“你觉得大娃还记得他大姨是谁?”宋招娣反问,“你如果是大娃的大姨,自己想想大娃最后一次见你们是什么时候。”
白林拽一下他接的衣服,小声说,“大娃三岁那年。”
宋招娣没听到,从门缝里看到白林的嘴巴动了一下,却故意问:“是不是不知道?那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大娃的生日是哪天?”
“元宵节,正月十五。”白林脱口道,“这个我记得最清楚。”
宋招娣前世过尽千帆,早已学会不跟陌生人置气,可她听到白林的话,还是忍不住骂人:“我们家大娃的生日是一月十一,三个一这么好记都能记错,还说你是大娃的舅舅?屁个舅舅!”说完,转身回屋。
段大嫂和陈大嫂没见过白枣和白林,可他们的眼睛跟白桦一模一样,细长细长,凭这一点两人能断定,他们是白桦的哥哥和姐姐。
宋招娣很聪明,她们能看出来,宋招娣肯定也能看出来。宋招娣摆明不想认,两人也没多事,转身回屋开始做饭。
白林和白枣来之前,白母跟一对儿女说宋招娣此人厉害,到了翁洲岛要小心应对。白枣当时的原话是:“再厉害也不能不让我们进门。”
宋招娣真把两人关在外面,两人傻眼了。
白林看向白枣:“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天还没亮,白枣就起来去她娘家。到娘家喝完粥,吃个咸菜包子就跟白林一块去码头。
下了船都没敢停顿,就买往岛上来的票。登上翁洲岛,本以为终于能喝口热茶,被个熊孩子忽悠一圈,还险些吓掉魂。
到钟家门口刚坐下歇歇,宋招娣就来了。白枣这会儿不但身体累,心也累:“我之前跟你们说小妹已经死了。钟建国忙得不着家,钟家现在当家的人只能是宋招娣,咱们过来是自找没趣。你女人非要咱们过来,现在好了,连门都进不去。”
白林:“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
白枣噎了一下:“要不是妈非要我来,我都不来。”
“那你现在回去?”白林道。
白枣噎住:“我来都来了,这里是我外甥家,凭什么回去。”说完,转身坐在地上,“我就不信钟建国今天不回来。”
宋招娣打算做菠菜鸡蛋汤,多放几个鸡蛋和鸭蛋,一人一大碗,再吃个杂面馒头就行了。
几个孩子和钟建国还没回来,待会儿爷几个回来,白林和白枣肯定会进来。宋招娣不愿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养的鸡鸭,鸡鸭辛辛苦苦下的蛋,吃进白家兄妹肚子里。
思索一会儿,宋招娣去掐一把葱叶子做一盆小葱炒蛋。
小葱炒蛋盛出来,宋招娣也没刷锅,也没有往锅里放油,直接把菠菜倒进去,炒一盆菠菜。然后往大地锅里倒两瓢水,把屉子放进去热馒头。
待水沸腾,宋招娣把菠菜和小葱炒蛋放在屉子上,以防菜变凉。然而,这些都做好,钟建国和几个孩子还没来。
宋招娣纳闷,难不成大娃看到门口有两个人,跑营区给钟建国报信去了?
钟大娃和哥哥弟弟回来,看到门口有俩人,没有去找钟建国,而是去刘家借一条大板凳。
宋招娣听到“咚咚”声,下意识认为是老鼠,连忙循着声音慢慢找。
“娘,在这里。”
宋招娣心中一突,扭头看去,顿时气得想揍人,连忙把窗户打开,把三娃抱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娘,我们都在。”二娃的脑袋出现在宋招娣眼前。
宋家的窗户上没有钢筋,只有两条木棍,小孩侧着身能钻进来。由于家家户户的窗户,楼上楼下的窗户都一样,宋招娣以前也没意识到窗户不对劲:“大娃,是不是你的主意?”
“大家的主意。”钟大娃道,“娘,别说了,快把我们拉进去,饿死了。”
宋招娣勾头往外面看看:“哪来的板凳?”
“刘奶奶给的。”钟大娃道,“我跟刘奶奶说了,下午再给她送回去。”
宋招娣点了点他的额头:“欠揍!”随即又说,“更生,自立,你俩小心点。”
“姨,那俩人是大娃的舅舅和舅妈吗?”自立进来就问。
宋招娣:“是他姨和他舅舅。别管他们,我去端水,你们洗手吃饭。”然而,宋招娣出去就看到门口多出一辆车,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正是钟建国。
宋招娣登时想骂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孩子们翻进来,开始吃饭的时候来了。不过,宋招娣没去开门,而是端盆水进厨房:“大娃,端着菜,自立,端着馒头。更生,拿着筷子,你们去楼上吃。”
钟大娃看看小葱炒蛋又看看另一盆菠菜:“娘,你不吃小葱炒蛋?”
“我本来想吃,你爸来的不是时候。”宋招娣话音落下,听到钟建国又喊她开门,“我做的菠菜是留着招待你舅和你姨。你爸太没眼色,不知道先从旁边翻进来。”
钟大娃试探道:“那我们上去?”
“上去吧。”宋招娣摆摆手,看着他们上楼才去开门。门打开就问钟建国,“你不是说你晌午不回来?我没做你的饭。”
钟建国脚步停顿一下,这个宋招娣,又满口胡言:“正在做饭?”
“刚做好。”宋招娣看着白林和白枣,故意问,“他们是谁?”
钟建国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装的真像:“大娃的舅舅和姨妈。”
“你们没撒谎?”宋招娣惊讶,“那怎么连大娃的生日都不知道?”不等他俩开口,“不会连大娃的妈妈的忌日也不知道吧?”
钟建国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林连忙说,“妹夫,咱们先进去,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招娣点头:“对,先进去。省得大家都知道当舅舅的都不知道自己外甥的生日。”顿了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建国故意不告诉你们。”
“宋招娣。”钟建国皱眉,差不多得了,“去盛饭。”
宋招娣笑道:“好的。”
钟建国头皮一紧,想问她又憋什么坏,话到嘴边想起还有俩不速之客,便扭头说:“大姐,大哥,进去吧。”
到屋里,钟建国又说:“你们先把东西放椅子上,我去打盆水,洗洗手就吃饭。”
“盆在厨房里。”宋招娣的声音传出来,木盆也被她踢出来。
白林捅一下白枣的胳膊,你跟钟建国说。
白枣点了点头,跟着钟建国出去。白林留在客厅里盯着在厨房里忙活的宋招娣。
“哥怎么不过来洗手?”钟建国把盆放到压水井边,发现只有白枣一人过来,有些奇怪。
白枣:“他待会儿再洗。”怕宋招娣突然出来,白枣也没跟钟建国寒暄,直接说,“建国,妈让我问问你,以前逢年过节都给家里寄东西,这两年怎么没寄?是不是宋招娣不准你寄?”
钟建国的手停顿一下,随后继续压水:“跟宋招娣没关系。”
“那就是你不想寄?”白枣问。
钟建国扯了扯嘴角:“是的。”
白枣噎住,不敢置信地看着钟建国,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钟建国当做没看见,蹲下去洗手。
白枣见他起身要走,连忙说:“为什么?妈又没对不起你,你家三个孩子出生,妈哪次不是过来呆两三个月才回去。”
“是的。”钟建国道,“你的话不错,那你妈有没有告诉你,她帮我照顾孩子,我每个月给她多少钱?她又从白桦手里骗走多少钱?你觉得她没对不起我,我也觉得没亏待过她。
“她是白桦的父母,白桦因她而死,我没找她算账,她一而再再而三来我家找事,我早受够她了。我跟你说,吃过饭,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家不欢迎你们,别等着我叫人把你们送回去。”
白枣呼吸急促,瞪大双眼:“你——”
“我什么?”钟建国道,“这里是钟家,不是你们白家。”
白枣脑袋里翁一声,脱口道:“你要跟我们白家断往?”
“是的。”钟建国笑道,“难得啊,白家还有个明白人。”顿了顿,“既然你已经猜到,那你回去告诉你妈,以后别再来了。”
白枣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我妈是大娃的姥姥,我是大娃的姨——”
白枣不提以前的事,钟建国都不生气,见她又想打亲情牌,懒得跟她废话,打断她的话:“大娃昨天刚过的八周岁生日,不小了,也懂事了,我把大娃喊过来,他如果认你这个姨,认他姥姥,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爸爸,不用喊,我听见了。”钟大娃听到争吵声,没有宋招娣允许,几个孩子不敢下去,就趴在窗户边偷听,“我不认识她,你让她走吧。”
白枣踉跄了一下。
白桦死后,白枣和白林甭说来看看孩子,都没来过一封信。大娃会这么说,钟建国毫不意外:“听见了?那回屋吃饭,吃了饭你们就走吧。”
压水井里门很近,白林就站在门边,钟建国和白枣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钟建国,我妹妹白桦给你生三个儿子。”
宋招娣抢先道:“你什么意思?白林,你们这次来是想把三个孩子带走?”
白林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钟建国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招娣提醒他,“你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要把孩子要回去?”
宋招娣挑眉:“真的?那我去给孩子们收拾东西。”
白林脸色骤变:“我不要孩子,我自己三四个孩子,我要你们的孩子干么。”
“不是?”宋招娣失望,“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在白枣看来有后妈就有后爸,她怕宋招娣和钟建国把三个孩子推给白家,回头两人再生几个,所以不太敢接茬,就说:“白林的意思你们看在孩子的份上——”
“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你们白家一笔钱?”宋招娣道,“替白桦孝敬白家的两位老人?想的美。三个孩子是白桦和钟建国的孩子,你们间接把白桦害死,让孩子没了妈。
“钟建国不得不娶我。为了娶我,钟建国花了两百块钱,他没管你们要这笔钱,你们就偷着乐吧。居然还敢上门要钱,谁给你们的勇气?”
白林和白枣哑口无言。
钟建国真想为她鼓掌,然而,现在不是时候:“原来你们这次也是来要钱,跟上次大娃的姥姥过来的目的一样。”
“不是,不是。”白林连忙说,“我的意思咱们两家不能因为白桦没了就断往。以后孩子长大,别人问起他舅舅或者姨妈,你让孩子怎么说?
“直接跟人家说,和舅舅一家断绝来往了。别人会怎么想?肯定会说是宋招娣撺掇的,对她名声也不好。”
宋招娣:“没关系。反正我是后妈,对孩子再好,别人也当我对孩子不好。我嫁给钟建国的时候已经有心理准备,不差这一条。你不用替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