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在一片平原对垒,都按兵不动。
齐军一将领遥看蛮军,心中默默点算,惊讶说道:“蛮兵数量不对,竟然真如少将军所说,少了许多!”
李绩业强按激动问道:“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埋伏?”
那将领摇头:“殿下有所不知,蛮兵不通战阵,往往都是一拥而上,他们崇拜武勇,所行一目了然,咱们看不到伏兵,那一定便是没有伏兵了。”
另一名将领也说道:“蛮兵不仅数量少了,精神也是疲惫,看来少将军的疲敌之策生效了,若是我军能重振士气,此战未必没有胜算!”
李绩业听的兴奋不已,转头说道:“归烬,你听到了吗?你的计策生效了!”
归烬面色平静,沉稳无比,因为他知道计策再好也只是辅助,若想战胜强敌,还是要看自身实力。
将领们的情绪也感染了士兵,齐军的士气稍有回升。可就在这时阿铎却在蛮军之中叫道:“归烬小子,你可来了?我好心,把你父亲也带来了,你还不快些出来父子团圆?”
随着话音落下,蛮军升起一支旗杆,上面绑着一个满身血污之人,正是齐军大将归方林!
齐军众将见状一声悲呼,口喊将军,士兵们也是悲悸不已,刚刚才升起的士气竟是又滑落了回去。
“哈哈哈!”阿铎大笑一声得意说道:“我打断了归方林全身骨头,还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他在你们那里是将军,在我这里却是一个废人!我这待客之道,你们喜不喜欢?”
齐国众将大恨,可又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正慌乱中,归烬轻夹马腹,上前叫阵:“阿铎,你乃漠北霸主,可敢于我一战?”
结果阿铎却不上当,反而嘲笑说道:“激将法?想生擒我来换你爹?归家小子,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蠢!齐国上下尽是娘们,但唯独归家是嗜血豺狼。你既然姓归,那我就不会小瞧。你们齐国最爱倚老卖老,你年纪轻轻能坐上帅位,必定有过人之处,我不跟你打,这可不是怯战,而是谨慎,你便别再白费心思了!”
他说的坦白,倒也豪迈,蛮兵们丝毫不怨,反而称赞他心思缜密。
归烬微微皱眉,却暗中握紧了缰绳,他想冲杀上去抢回归方林,但因为距离过远,始终没有把握。
见归烬踌躇不前,阿铎又是大笑,笑完了却是命人一桶水浇在归方林脸上,待他悠悠转醒说道:“归方林,睁开眼睛看清楚,你儿子来了,今天我就叫你们全家团圆!”
说着阿铎一声令下,蛮军中又是十几只旗杆竖起,上面绑着的竟是归家儿郎们的尸体,蛮兵嬉笑着用长枪戳捅,将原本就残破不堪的尸体弄的更加凌乱。
齐军将士本以为阿铎再是残暴,顶多也就是焚了尸体,扬了骨灰,哪成想他竟是当众侮辱尸体来打击众人士气。就看归老元帅逝去数日,如今却是双眼环瞪,犹如死不瞑目,归家其余众将也是肢体残破,浑然没了人样!
齐军纷纷红了眼眶,乱了心神,有人大喊将军,也有人大叫兄弟,整个大军哀声四起,悲痛的几欲滴血,士气瞬间跌落谷底。
阿铎哈哈大笑,翻身跃上旗杆,一拳锤在归方林脸上,打碎他无数牙齿,猖狂说道:“看到吗?我早说你们大齐人全是娘们,根本不足为惧!”
归方林此时彻底清醒过来,立刻向自己的亲卫叫道:“归汉昌,你等什么?还不快杀举箭杀了老子!”
名叫归汉昌的亲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下,悲戚说道:“将军,是你救了我全家性命,我怎能杀你?”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宁愿死,也不愿被蛮族轻贱!”归方林大喊:“我可以死,归家也可以亡,但我们大齐人的脊梁不能断!快拿弓射杀了我,莫要再让蛮人乱我军心!”
归方林明白自己筋骨俱断,被救回去也是废人一个。阿铎之所以不杀他,就是想用他来折辱齐军,打断齐军的脊梁,消磨齐军的军魂,归家人的一具具尸体就是一面面招魂幡,令齐军触目惊心,心胆俱寒,除非他们能亲手烧掉这些招魂幡,彻底将悲愤转为力量,否则此战必败!
“快快杀我!”归方林大叫:“死我一人唤醒万千男儿血性,我死而无憾!”
归汉昌悲悸不已,拿起弓瞄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来回回数次,终究是射不出那一箭,而他每一次反复,都让原本低落的士气越发崩溃,这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两万多人还没开打,却眼瞅着就要溃散。
阿铎得意,命人高喊口号,就听数万蛮人齐齐呐喊,竟是让齐国将士连退数步。
归方林心中焦急,明白归汉昌忠心有余,却资质不足,无法看清如今的生死之势,既如此,他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人可以拜托了。
归方林看向归烬,大喊道:“归烬,你可明白?”
归烬摸向后背弓箭说道:“我明白!”
“那你还等什么?!”归方林虎目圆睁,大喊说道:“给为父一个痛快,全我忠义!”
“归烬,领命!”
弓弦拉动嗡嗡作响,归汉昌下意识大叫:“不要!”
但随着归烬松开手指,归方林心口顿时爆出一簇血花。
这位猛将看着胸口,竟然笑了:“好好好,我归方林一生胜战无数,斩敌数千,却从未向今天这般高兴过!我大齐有了新的脊梁,有了新的军魂,我死而无憾!”
说着,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唱道:“军歌应唱大环刀,誓灭胡奴出玉关……”
歌未完,一代名将却已然气绝。
而归烬却接着唱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他抬手又是一箭,阿铎躲闪之下从旗杆上重重跌下,而归烬收弓出刀,拍马向前,竟是一人突入敌阵,向千军万马展开了冲锋!
李绩业悲愤无比,同样举刀喊道:“杀!为归将军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齐军士气触底反弹,他们过去有多么绝望,现在就有多么愤怒。如今他们心中没有生死,没有安危,只有舍生取义的决绝和只能用鲜血才能洗刷的仇恨!
“杀杀杀!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将士们口唱哀歌,如绝望的恶狼,向着蛮军猛冲而去!
他们想要追上归烬,但归烬却冲的极快,他一人一马突入敌阵,竟无人是他一刀之敌。蛮军众将过来阻拦,无一例外被他一刀两断,就见残肢飞舞,噗噗不断爆出片片血雾。
归方林与自己打闹如同昨日,可如今却是生死相隔,归烬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令他想要爆发,想要燃尽一切!
他瞪着躲在亲兵后面的阿铎,高喝一声“蛮王受死”,手中钢刀连挥,瞬间杀出一条血路,举刀就向阿铎头上砍去。
阿铎大惊,他也是骁勇善战之辈,可像归烬如此英勇之人他还从未见过。
眼瞅归烬举刀砍来,他急忙挺枪去刺,可归烬却在马背上向后一仰躲开,然后挥手就是一刀。
两马交错,噗嗤一声爆出一团血雾。就见阿铎坐骑从侧面被划开了了个大洞,内脏血肉流了一地,往前跑了数步才噗通一声栽倒,将阿铎掀翻下马,狠狠摔在地上。
几名亲兵想要赶来救援,可归烬却拍马而回,手中钢刀一扬又是一片人头飞起。阿铎正要爬起,归烬一拉缰绳,马儿长嘶一声,扬起前蹄,重踏在阿铎背上,直接踩碎了他的脊骨,让这位漠北霸主惨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归烬伸手一捞,将阿铎抓上马背,无数蛮兵亲卫来救,却被他一一斩落马下,如此往复,他竟是成了一个血人,厚厚的血浆挂在他的身上,又淅淅沥沥落下,竟是让蛮兵惊惧不已,不敢上前。
而此刻李绩业等齐国将士也追赶过来,二皇子见归烬擒了阿铎,立刻大喊道:“蛮王死了,蛮兵败了!”
众将士也皆是跟随高喊,蛮军立刻动摇起来。归烬给了李绩业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大刀一挥,高声喝道:“众将士,随我杀敌!”
“杀!杀!杀!杀!”
众人一阵掩杀,这一战从日出打到日落,等齐军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追出了三十多里,而蛮军丢盔卸甲,仓皇而退,只留下了满地狼藉与数不尽的战马尸骸。
“赢了!”一人突然喊道:“我们赢了!”
无数人喜极而泣,齐齐高呼,李绩业也是激动无比,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上辈子这一仗齐国损兵折将,还失去了河套地区,这才导致二十年后被蛮族灭国。
可如今呢?
李绩业看向归烬的背影,心中只觉得无比可靠。
这历史啊,终究是改变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唱起,众人无不相随,没多时,这战场上便响起了悲壮的歌声。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