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宫变,待清晨时分,便已然查清楚,不过是四个亲从官谋逆罢了。名字分别是颜秀,郭逵,王胜,孙利。倘若他们不闹上这么一番,说不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闹过之后却是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笔。
问题在于,仅仅是四个亲从官而已,最后竟然能够将动静闹得如此大,不得不说,让人匪夷所思。
事关天家颜面,赵祯震怒,彻查皇宫,这场宫变的许多细节也被公布了出来。不少内容赵昕其实知道,因为他前世看过,只是不知道具体哪一天发生而已。
这四位亲从官与曹皇后有关联,但要说关联有多深,也不至于。别看有亲从二字,其实和东宫普通侍卫之于赵昕一样,赵昕最多是和曹讽等一干中高层关系比较亲密而已。
而且又是和白莲教有关,这等宗教思想渗透,防不胜防。平时总是需要这些下人外出办事的,总会接触到外界世界,谁知道他们什么信奉白莲弥勒佛的。
而且不能够排除的一个可能性就是他们在入宫之前就已经信仰白莲教了,蛰伏多年,一直等到现在才动手。
那么,又是什么刺激了他们动手呢?毫无疑问,是王则兵变的失败。说来可笑,不过是一个边地叛乱而已,竟然能够闹到后宫之中来,王则也是有本事。
如何处置这场宫变,先说朝外的看法。枢密使夏竦的观点是低调处理,这件事情,无论是怎么看,都离谱到了极点,要触及整个皇宫禁卫系统。皇帝身边发生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心怀叵测,是不是皇帝无法掌握兵权了,有人故意弑君。
朝中高官基本上与夏竦持相同态度,眼下一动不如一静。赵祯采纳这一建议,入内都知杨怀敏与杨景宗仅仅是降了爵位罢了。
但是朝中的中下层官员,特别是台谏们难得找到一个刷声名的机会,御史中丞周询、侍御史知杂事张升、御史何剡等上奏章上了不少,要求严惩主事之人。
赵祯开始没有理睬他们,这些人竟然走赵昕这边,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说这事,“杨景宗失察,杨怀敏失报”,“居职者不能察举,当宿者不能擒捕”……
总而言之,这事的最后结果以杨怀敏等人贬谪告终,台谏们大胜。赵祯心中想来也是有怨气的,否则夏竦等人所言才是老成持国之论。应该先稳住宫中禁卫,再暗中将白莲教分子一网打尽才行。否则,谁知道宫中还藏着多少这样的不稳定分子。
此外,也是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朝廷终于干了点人事,补了一些之前的欠账,“赐瀛、莫、恩、冀州缗钱二万,赎还饥民鬻子。”
这些州,都是之前受兵变冲击的地方,朝廷花了两万贯钱抚恤,并且赎还百姓卖的儿女,以免他们沦为奴婢。难以想象,若是没有这场宫变,赵祯是否愿意花这笔钱。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而言,这场宫变甚至带有部分正义性。
与宫外争论并行的,是宫内,这一次宫变发生的地方,在曹皇后寝宫,要说论罪,曹皇后的干系不小,但是从公布出来的细节看,曹皇后的功劳远比罪过大。
这四人轮值,在崇政殿站岗,是一路从崇政殿过来的,他们首先击杀军校,抢夺武器,再趁着夜色作乱。这一条,基本上排除了曹皇后指使他们的可能性,真要是曹皇后指使,直接在宫殿内出发不是更好吗?何必由外入内。
四人作乱,赵祯听到动静后准备离去,毕竟曹皇后寝宫侍卫不多,出去可以招揽更多的侍卫护驾。但是曹皇后将赵祯拉住了,谁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叛乱,庆寿宫侍卫虽然不多,但是自保有余,等到天明,自然一切分明。若是赵祯有个万一,可就是万劫不复。
在整场宫变中,曹皇后最出色的抉择莫过于此。此外还有让宫人提水桶跟随在贼人身后,以防他们纵火。又有让侍卫剪去头发,在清明时分论功行赏等。这些虽然也很重要,但是和保护赵祯的安危相比,则是不值一提。
说起来,整场宫变中,披露出来的消息中,对赵祯的描写竟然只有寥寥一句“帝欲出”,之后便是曹皇后的专场,可见赵祯面对这等突发状况根本不知所措,应变能力远不如将门出身的曹皇后。
以上便是曹皇后的功劳,若是没有曹皇后,这场宫变绝对不可能在半夜内被平定,肯定要波及到天明。但是也必须要承认,曹皇后这种处理措施,有可能走脱贼人,似那孙利,若非赵昕把守在外,便要逃之夭夭了。
回去之后,不知道赵祯是怎么想的,又是谁人对他说了什么,总而言之,赵祯怀疑这场宫变是曹皇后指使的。而赵昕选择驻守在外,则是成了心怀不轨的表现。
当私下了解到赵祯这个态度之后,赵昕只能够说自己很无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不起谁呢,真要是弑君,还能给你这么多机会不成。
随后,赵祯将怀疑付诸现实,做了一件在赵昕看来,堪称是疯狂的事情。他将帝后不合公之于众,主动询问外臣梁适废后之事如何。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赵祯自己将家丑向外宣扬,无非是在外朝寻找废后的支持罢了。想要学当年废郭后故事,找到一个新的吕夷简来。而这也从侧面上反映出,在后宫中赵祯根本奈何不了曹皇后,不得不寻求外援。
那几天,东宫大门紧闭,赵昕半步不敢出门,看到孙复吕公著两位老师晚了些到来都有些疑神疑鬼。
毫不夸张地说,自从成为太子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太子之位如此风雨飘摇。一旦曹皇后被废,他就将随之失去嫡子身份,当然,如果赵祯另立苗氏则是两说。可是看现在后宫的情形,张贵妃有更大的可能为皇后好吗?
好在,梁适回答道:“普通人换老婆尚且要考虑,何况是天子呢?”赵祯如何回答不知,但是显然暂时压下了废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