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佑元年,四月份。
国际上,辽军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望风披靡,西夏俨然一副灭国的趋势。
国内,宋辽边境上问题频发,因为黄河改道及侵夺永济渠,造成真正的边军人数缩减至三十万人,边防压力空前紧张。
加之南下的百姓以河北为主,一旦宋辽战争爆发,根本没有民工可用。而古代一场十万人级别的战争,后勤保障往往需要三十万人,若是远征漠北西域,那更是对民力国力的巨大考验。
因为辽军进展地实在是太快,眼看兵锋直指兴庆府,关于是否要继续推动人口南下的问题,也被摆到了朝廷上进行议论。
反对者最主要的理由,便是河北人南下使得国防空虚,妨碍物资运送。特别是因为永济渠堵塞,对民工的要求更多。
赵祯承受不了这股压力,打算终止人口南下。不仅阻止人口南下,相反,甚至让如今尚在汴京城的灾民们回到河北去。
赵昕对此极力反对。
“让灾民们回去,难不成让他们回去吃土?你们是想要置灾民于必死之地吗?”赵昕怒不可遏地道,首次在议政的时候发言。
别的事情也就算了,可是河北眼下闹灾荒,没个几年恢复根本不可能供养原先的人口。倒不是他自己有私心,存人失地,人地两得,存地失人,人地两失。便是拼着国力将河北保下来,整个朝廷也要崩溃了。
“灾民若是不回去,边军三十万张口,谁来供养?难不成要让辽人南下至汴京吗?”次相文彦博回道。
“辽人南下,所为不过打秋风,河北而今连只耗子都看不见,虽未坚壁清野,实已行之。倘若南下,至多不过是数万人马,若是让这些人马南下,这三十万张口,饿死也罢。”赵昕冷冷回应道。
“朝廷军国大事,太子殿下怎可如此儿戏,作此戏语?辽人打秋风,掳我汉儿为奴,未必全然抢粮食。”
赵昕稍稍收了几分怒气,道:“照文相公所言,教民北还,可以挡辽人。”
文彦博自信地回答道:“重兵镇守,数代经营,辽人必不得南下。”
“既如此,文相公何不请命驻守北京?”教重臣任边职,要么是重用,要么就是借敌人之手处死重臣。很显然,赵昕的意思是后者,是意气之言,但也可以别用用心地往他处理解。
文彦博回道:“朝廷有命,某不敢不受。”
“行了,议事就议事,吵得和菜市场一样,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赵祯见平衡即将被打破,站出来平息争议。
这场御前议政的结果,是赵昕的惨败,除却已经到达江淮的灾民外,绝大部分的灾民都被要求遣返回河北。因为辽人的威胁是第一位的。
只不过对于灾民们而言,则是一场二次灾难了。在古代,进行这种长距离迁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舟车劳顿,况且绝大多数人没有舟车,只有步行,体质稍微虚弱一些的人,就这样死在路上了。
一来一回,人家盼望着美好生活,你倒好,直接让人回去地狱去,作孽。
消息一出,尚聚集在汴京的灾民哭声一片,险些闹出民变来。而那些宰执们,还故意给赵昕加担子。赵昕被任命全权负责灾民北上。
赵昕所过之处,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要赵昕给个说法出来。赵昕含糊以对,告诉他们决议尚未出来,先在汴京住着,等之后的消息。
灾民们暂时松了一口气,安安喜喜回去了。而赵昕则是受到不少弹劾,好几次在御前议政会议上和其他宰执吵起来。
“把粮食给我,我立马让人回去,要么我杀些人撒些盐当粮食也行!”任凭他们如何弹劾,如何挖苦,如何谩骂,赵昕便是不为所动,执意将汴京附近的灾民留在这里。
和赵昕争吵最为激烈的文彦博**道:“若是河北失守,太子殿下当为天下人谢罪!”
赵昕毫不相让,道:“若是辽人南下,本宫自去其位,不需尔等多言。”
“放肆!”赵祯拍案起身,争执已经完全超过限度了,“若是再吵,便通通回去,整天在这里恼人清净。”
首相陈执中执圭启奏道:“灾民留在汴京,一则减运输之耗,二则一旦辽人南下,可由此运兵北上,是为两全之法。”
“此为善法。”赵祯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这一次,赵昕扳回来一城。但是整个北民南下战略,还是被无限期地推迟了。
数十万的灾民聚集在汴京附近,带来的压力是空前巨大的,根本没有就业市场能够容纳下这许多人,便是维持每日最基本的生活物资都极为困难。
赵昕在等,在等辽朝战败退兵的消息传来,这样他就能够在朝廷上翻盘,继续推动北人南下战略。只是这个可能在其他人眼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属于痴心妄想。
陈执中文彦博等人这段时间,则是通过各方消息,打听边境战事,积极准备应对辽人南下。至于和赵昕的争端,倒是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再怎么说,赵昕也是未来的天子,便是赢了现在又如何,将来少不得要被清算。所以,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他们的想法,一贯处于道德制高点。他们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心为国,忠贞无二。
而赵昕也从来没有说这些人是奸臣或是其他,只是一个错误的战略带来的影响,危害反而更大。
路线不同,简直是生死存亡的斗争。
灾民们如今都集聚在汴京附近,赵昕可没有料想过自己需要供养这些人,说是全无准备也不为过。如何让这些人支撑到辽朝战败,成为了赵昕最大的苦恼。
不得已,赵昕借口粮食不足,将一部分灾民南迁,继续原本的计划,文彦博等人虽然略有微词,却也挑不出错处来。
赵昕从来没有如此盼望过一件事情发生,毕竟自己对此毫无影响能力,只能够听天由命,祈求历史没有因此而改写。
赵昕讨厌这种无力感,被迫将希望寄托于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事情上。因此,赵昕对权力的渴求之心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