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朝臣的巨大压力,赵祯并不为所动,他开始历数宋巡等人的功劳,无论是极低的战损,还是收服各个番部,亦或是最后的攻心之法。
赵祯气得站起身来,指着跪在地上的百官道:“如此名将,尔等不为萧何劝朕重用之,反倒重重阻挠,非要将这等名将逼去西夏契丹,尔等才满意吗?”
“韩信为高祖定天下,然则亦割据山东之地,不为汉臣。非吕后诱杀之,必为大汉祸害!”
“赏罚不可无度,愿陛下深思熟虑!”
“宋巡功劳实广,然贸然拔以高位,上下不服,众心不齐,为害亦广矣。陛下为奖励功勋,可封赏先人父母,门荫子孙,赐予良田美宅婢女,实不必许以指挥使。”
两府宰执一个接一个,总结起来一句话,给钱可以,给官不行。
闹到这个地步,完全出乎赵昕的预料,昨夜准备的东西忘了大半,等到脑袋清醒下来后才回忆起来自己原来准备了那东西,连忙站出来道:“宋巡有功不错,其亦有过。昔日其立下军令状,必年前擒敌,而侬智高则亡于今年。既下军令状,上于天子,下及百姓,令既不行,自是有过。还请父皇熟虑之,下付有司再议。”
赵祯瞥向赵昕,道:“这么说,太子你觉得朕不应该许以高官赏功吗?”
明知道赵祯给自己设陷阱,赵昕还是得要跳进去,“不是不行,只是有功当赏,有罪亦当罚!”
前面还保持强硬态度的赵祯突然变得从善如流起来,“既如此,则付有司再议之!”
一场庆功典礼不欢而散!牵涉此事的,没有一家开心。但损失最重的,还是要属赵昕无疑。
这场无声的战争一开局,赵昕就败了,本质上还是地位问题。赏赐军功的权利不在赵昕手上,给了赵祯挖墙角的机会。
之前宋巡他们不入军队系统,赵昕以股权同军爵,激发士兵战斗热情,效果显著,很多人也不是为了朝廷的赏赐出战,而是为了船厂的股权。
但是离开广州城剿灭侬智高,不可能还是以民兵的名义出战,而是进入州兵队伍,如宋巡就担任着广州防御使。自然而然,赵祯就有封赏的权力。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宋巡一人可能会被挖去,赵昕更加担心赵祯侵夺赵昕对广州船厂的控制权。一旦失去军权,赵昕和普通的太子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将生活在赵祯的巨大阴影之下。
赵昕回宫后,连午餐都没有吃,将自己关在房门内,竭尽全力保持清醒,必须在事情发酵之前做好应对。
赵昕奋笔疾书,给宋巡等人去信,提及此事,但不过是一笔带过。这事赵昕不可能解释,作为储君,赵昕是半个皇帝,不可能做错,有错也是底下人做错,哪怕真要敲打你又如何,给我忍着,要不然就雪藏了你。
宋巡如果真的要是背叛赵昕,加入赵祯阵营的话,不要指望赵昕会给予他多少帮助,不扯后腿就是赵昕最后的一丝宽容。
这封书信中,赵昕向宋巡等人下达新的命令,最重要的就是在广州城建立新的武院,并且邀请西南各大土酋参与广州武院开办典礼。
各个土酋的长子,或者说继承人必须入院学习,是为质子,只有在广州武院学习过的土酋之子才有继承土官的权力,否则就没有。同时,各个土酋之子继承的土官之位并不是他们父兄的位置,而是其他地区的。类似于东汉时期的官员避讳制度,不得在自己家乡任职。
这其实是赵昕改土归流的一部分,先实现西南土官内部的流动,防止他们成为土皇帝。而后适当开放一些权位给土官,让土官治理内地地区,并且推动部分流官进入土官所在之地,实现部分的改土归流。假以时日,西南就能够完全为中央王朝所掌控。
原本这件事赵昕准备和赵祯商量着来办事的,但是赵祯敢玩初一是吧,那就不要怪赵昕做十五,兔子急了也咬人,撬墙角是吧,我把墙角做大一倍,你再撬。
除了让宋巡等人负责此事,赵昕还专门去信在江淮地区逗留筹款的玲儿,让她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广州武院与汴京武院,一南一北,将为赵昕吸纳大量人才。
此外,赵昕下令汴京武院扩招,赵祯如此大肆夸奖宋巡的才能,何尝不是给赵昕打了一波最好的广告。
宋巡之所以能够施展各种战术,以相对弱势兵力取得战争的胜利,成就自己的名声,他自己的才能自然不必多言。
但是赵昕给予他充足的后勤,粮食就没有断过,可进可退,可攻可守。此外如战马,军器等,哪一样不是赵昕耗费大心力求爷爷告奶奶地从各处征集而来。在粮食危机下,宋巡怎么可能稳扎稳打,还攻心,攻个屁啊,破城之后不吃人肉都不错了。
宋巡成就了赵昕,但是赵昕也成就了宋巡。没有宋巡,赵昕可能要花费更多人力物力和时间,但是战争的结果不会改变。没有赵昕,宋巡可能取得胜利吗?
赵昕提供的是战略上的绝对优势,宋巡提供的是战术上的相对优势。是战略决定了战术,而不是反过来。
又是新建,又是扩招,赵昕只是想要告诉宋巡一个道理,没有我赵昕,你什么也不是,没有你宋巡,我可以换别人领军。
只有我赵昕能够给予你没有相对自由的权力,不会让你受条条框框阻扰,让你只管打仗打赢,其余的事情我担待着。如果你倒向赵祯,或许从官位上看是高了许多,但是上下掣肘,最后一定是你不畅快。
当然这个动作,想要震慑的也不只是他一个,赵祯花费如此之大的代价想要从赵昕这边挖墙角,肯定看上了不止宋巡一人。
好好想一想,站错了位置,可就是万劫不复。
赵昕写完书信,传令之人便冒雪南下,不出意外的话,赵祯的信使昨日就已经南下想要去说动宋巡了,一手后,步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