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河黄河,既哺育了沿岸的生民,也狠狠教训了不听话的不肖子孙。黄河水患,固然有气候变迁的缘故,但是更重要的因素在于上游人口膨胀,生活所需木柴短缺,就大肆开发老林山区,森林被毁坏,原本就脆弱的黄土高原一时间尽数往下游倾泻泥沙。
这本就是一个涉及全流域方方面面的巨型工程,只有掌握着绝对权威的中央政府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眼下即便是顺利回河又如何,以这个泥沙沉积的速度,再过几十年,甚至可能都不用,但凡来几次暴雨,就会再次冲刷出一条新河道来。
黄河变迁史贯穿中国文明始终,可以说就是因为黄河频繁改道,才孕育出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国家,西方人也称中华文明为治水文明,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一个统一集权制国家在面对天灾人祸时的作用。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没有小政府思潮的生存空间,无政府主义更是不可想象。
这次回河的结果,历史上也相当重要,赵昕心知肚明,是失败的,但是赵昕阻止不了,两个夫人都是北方人,代表着北方大族的利益,都想要赵昕在这方面帮着说话。赵昕不仅阻止不了,赵昕现在还要出钱给赵祯,让他主持推动黄河回河这事,某种程度上,赵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杀害治河百姓的凶手。
朝中反对回河的声音中,喊得最为响亮的是欧阳修,毕竟他前些年就反对,如今也算是从一而终。当初黄河刚刚改道,他说民力困顿,战争结束不久,不宜回河。
如今,他在奏章上说:“今又闻复有修河之役,聚三十万人之众,开一千馀里之长河,计其所用物力,数倍往年。当此天灾岁旱、民困国贫之际,不量人力,不顺天时,知其有大不可者五:盖自去秋至春半,天下苦旱,而京东尤甚,河北次之,国家常务安静,赈恤之犹恐民起为盗,况于两路聚大众,兴大役乎!此其必不可者一也。”
“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后(说的是王则之乱),继以凶年,人户流亡,十失八九,数年以来,稍稍归复,而物力未充。又,京东自去冬无雨雪,麦不生苗,将逾暮春,粟未布种,农心焦劳,所向无望。若别路差夫,又远者难为赴役,一出诸近,则两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
“往年议塞滑州决河,储积物料,诱率民财,数年之间,始能兴役。今国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决之洪流,此一大役也;凿横陇,开久废之故道,又一大役也;自横陇至海千馀里,埽岸久已废顿,须兴缉,又一大役也。往年公私有力之时,兴一大役尚须数年,今猝兴三大役于灾旱贫虚之际,此其必不可者三也。”
“就令商胡可塞,故道未必可开。鲧障洪水,九年无功,禹因水之流,疏而就下,水患乃息。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夺洪河之正流,使人力斡而回注,此其必不可者四也。”
“横陇湮塞已二十年,商胡决又数岁,故道已平而难凿,安流已久而难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宜速止罢,用安人心。”
就奏章而言,其反驳的还是回河横陇故道和商胡故道的事情,也正是因为朝中反对的意见过大,取道六塔河的意见才会成为主流。
而且,欧阳修反对回河,可是因为他是南方人出身,也惹来了不少北方人非议。黄河改道,又没有淹到南方去,南方人自然是不在乎这些,可是北方人祖祖辈辈的田被淹了,之前说国困民疲,现在还是这么说,偌大的国家,哪一年没有个天灾人祸的,现在再怎么差,也要比之前几年好吧。就是不想回河,想要看北方穷困下去。
因为有着这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但凡是河北,山东,河南等地出身的官员,都将此视为核心利益,谁要是说个不字,分分钟要把唾沫吐你脸上。
赵昕身为太子,回旋空间几乎是没有。赵祯这次亲自来找,一番商量下,赵昕只说会给帮助,但是具体会给多少,也不愿说明,也不可能说明。赵祯自己内藏库的钱可比赵昕多多了,自己的钱不愿用一分,整天想着挖自家儿子的钱库,这叫什么事嘛。
赵昕现在基本上所有的流动资金全部都投入到再生产当中去了,手头即便是取十万贯出来都费劲,要去和曹家和吕家借。
赵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急,反正赵昕跑不了,他这个天子还没有借不到的钱。
早上拜见过赵祯和曹皇后之后,曹婧还留在宫里,赵昕则是携带吕正心出宫前往吕家。
这一次出宫,当然不仅仅是拜见一番自己岳父丈母娘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是利用吕家势力的过程,同时,赵昕也要帮着吕家人在仕途上前进。赵昕得了好处,自然就要帮着说话才行,否则以后谁愿意依附在你的身下。
别的不说,吕夷简三子吕公著可是赵祯的老师,本就有着师生关系,提拔吕公著,只要稍有借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当初赵昕让吕公著前往西北,这些年哪怕没有赵昕的帮助,照样调任颍州通判,累官龙图阁直学士,官运算是亨通。值得一提的是欧阳修前段时间知颍州,知州通判少不得互相配合,所以二人有着不错的私交。
入宫次日,就能够回家,看得出来,吕正心很是开心,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和赵昕叙说着她在家中的事迹。叔叔伯伯,姑姑嫂嫂,舅舅舅母,说了一串下来,和吕家联姻的不是宰执之家,就是六部大臣。
吕家权势强盛如此,不过这些内容赵昕早就知晓了,也不为此而感到震惊,他成为太子的第一天,赵祯就交给他大臣关系图谱,让他熟悉朝中势力分布。
吕家权势再盛,也比不得魏晋时期的士族,更不及隋唐关陇士族,对皇权的威胁不大,用不着过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