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姑娘不但通晓音律,琴箫双绝,而且才情亦是世所难及。青衣姑娘所作的许多乐曲和词曲,不但引得江南无数风流才子们叹服,就连江南各大名搂的花魁名妓,也都争相传唱,引为经典,可见青衣姑娘之才情,已超然绝世,非我等粗俗之人可以妄自揣测。”
许保安或许觉得周伯儒作为东家,不方便自卖自夸,所以很是殷切的做着介绍,却全然没看见周伯儒给他使眼色。
倒是顾青衣本人,在委婉的说了一句过奖之后,美眸望向贾琏:“奴家微末计俩,当不得各位老爷如此夸赞,特别是在钦差大人面前,实有班门弄斧之嫌。
奴家纵然未曾到过京城,亦曾耳闻得钦差大人才名。奴家一直认为,钦差大人材是当之无愧的才俊,与大人相比,奴家浅陋的学识,着实不值一提。
譬如去岁从京中传到江南的,大人的那一首《长相思》词,论才情之高绝,实是令人叹服。因此早有人谱了新调,广为流传,便是连青衣,也是十分喜爱此词。
亦曾斗胆添了些许小调,只是青衣自知愚钝,生恐玷污了大人的雅作,因此未曾与他人传唱过。
所以青衣虽然未曾见过大人,却对大人才思神往已久,今日得见大人真容,实是青衣三生有幸。”
美人说话,如吐幽兰,那近乎透明的面纱也被吹的微微扬起,使得贾琏只要略一回头,就能越发清晰的观赏到,美人那绝世的容貌。
加上美人儿本身就离他较近,那优雅的身体传递过来的,足以令柳下惠心驰神往的沁香气息,也令贾琏更加确定,这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非是浪得虚名。
总算贾琏早已见识过不少美人,此时又强令自己不多偏头去瞧看对方,因此倒还镇定,摇头笑道:“本官一介粗人,不过偶得一首勉强入目的词作,算不得什么。”
那许保安听到这里,才明白自己差点闯祸。他只知道贾琏是武官,便下意识的以为贾琏也是个粗人,方才的话中,隐隐有将贾琏划入他们俗人的行列。
若是贾琏心眼小一些,只怕就已经不悦了吧?因此不敢再多言,忙退身回去。
其他人看许保安出错,趁机对着贾琏大拍马屁。
一人甚至故意看着贾琏和顾青衣,笑说:“像青衣姑娘这样的绝代佳人,也就只有大人这样的当世英雄人物,才能相配。这叫做什么,美人配英雄,佳人配才子啊……”
“就是就是,只是不知道周会长,是否肯割爱,将青衣姑娘,转赠给大人呀。”
话题说到这儿,周伯儒自然是要表态的。
“不敢欺瞒各位,我周氏名下的青楼,之所以敢改名为“千金一笑楼”,全是仰仗青衣姑娘的美名。
自青衣成名这几年,千金一笑楼,不知道仰仗青衣姑娘之名,壮了多少声势,赚了多少银子。
所以,虽然我周家是青衣姑娘的东家,但是算起来,青衣姑娘,反而是我周氏的恩人。
老夫早就对下面人传过话,对于青衣姑娘,一定要礼遇,但凡敢有半分不敬,必定受家规严惩。
所以,青衣姑娘虽然还是千金一笑楼的花魁,但是我周家早给了她应得的自由。今日当着钦差大人的面,我周家承诺,只要青衣姑娘愿意追随大人而去,我周家绝不阻拦分毫,而且,一分赎身银子都不要,权当报恩了。”
周伯儒似乎是咬了咬牙,很是郑重的承诺。
旁边白祎等人面上赞服,心里早就鄙视了。老狐狸,演戏演的真像。
若说你命令下面人对其礼遇,对其严加保护,他们都信。但要说周家早就给与人家自由,还把人当做周家的恩人,那就太可笑了。
不过他们都能理解周伯儒的做法。这送礼,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特别是送美人!
以贾琏的身份,身边会缺女人
或许会缺,但是缺的一定不是一般的美人,而是那种不仅要容貌绝世,还要有独特的,旁的美人无法取代的吸引力,最好是能够被男人引为红颜知己的那种。
这种独特的吸引力,可以是色艺,可以是才情,也可以兰心蕙质,甚至可以是与男人独特的经历。
总之,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是上天派下来的仙子,是他灵魂深处的救赎。看见她,就像是遇见了爱情。
这才是美人计的核心。
所以,对于这样独一无二的绝代佳人,今宵偶然碰到命中注定的男人,所以抛弃一切,自愿追随,自然是比将其当做货物一般相赠出去,显得要珍贵的多。
这也是他们对于周伯儒今夜,将他们各自请来的花魁娘子当做陪衬来衬托顾青衣,没有太大意见的原因。
因为,相比较于名满江南的顾青衣,他们各自邀请而来的花魁们,总是显得普通了一些。
贾琏倒是没有太过揣测这些,因为自从这个顾青衣出现,他就大概猜到了这个结果。毕竟这样的“好东西”,若是不想献出去,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不给比自己身份高贵很多的人看见,否则不是无端惹人惦记、招祸吗?
因此听到周伯儒的话,他也饶有兴致的偏头看向这个青衣姑娘。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这个美人,身上有一股子冷意,哪怕是之前说了一些话,看去也像是基于应酬生存,而不像是出自真心。
果然,这顾青衣对于周伯儒的话,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对着周伯儒委身一礼,然后便转向贾琏,螓首轻点:“青衣草芥之身,若能得大人垂青,愿意收留,青衣自是甘愿终生侍奉于大人身侧。”
言简意赅,看不出多大的情绪,听去有一种淡淡的认命,又令人免不了觉得少了一点惊喜的感觉。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贾琏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看着顾青衣笑道:“青衣姑娘方才言说,曾为本官的相思令添过新调,这倒是令本官有些好奇。今夜时辰正好,不知本官可有幸,听青衣姑娘弹奏此曲?”
看贾琏对顾青衣这么客气,盐商们有些愣住,这是答应收了,还是不答应收?
周伯儒也皱了皱眉,虽然贾琏是个不好拿捏的人,但是他绝对不信,贾琏能够拒绝他的此番好意!
略微想了想,心中大概有些懂了贾琏的意思,心里暗暗一叹,看来此番要想过关,不付出大代价,是不行的了。
而顾青衣,一直温声细语,波澜不惊的面容,首次出现一丝讶色,看了贾琏俊朗的容貌一眼,点点头,欠身退下了。
……
当清丽悦耳的歌声,伴随着淡淡的琴音,从厅内传出去的时候,也打断了三五几个凑在外面廊上低声细语的花魁娘子们。
作为各家花楼的当家牌面,等闲她们是聚不到一起的。
也就只有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各州府的花魁娘子们四方巡演献艺的时候,她们才能偶尔三俩相聚。
此番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自己这些甚少见面,却早就互相攀比过无数次的花魁们竟聚集到此。
而且,她们所有人到此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取悦一个人。
这在她们的花魁生涯之中,都是难得一遇的。
心中不免又苦涩,又欣喜。
欣喜的是,见到了传言中的镇远侯爷,他果然是那般的英俊潇洒,威武不凡。
苦涩的是,她们此番,全然被人当做了陪衬出席。要知道,以前在自家花楼,甚至在自己所在的州府,都是让旁人给她们做陪衬的呢!
心里的落差是有的,但是一想到,被陪衬的人是那顾青衣,不少人心里的落差又小了一些。
毕竟对方的名声,实在是所有江南花魁们,望尘而莫及的,嫉妒也没有办法。
“盼儿姐姐,听说你曾经到侯爷的行辕中献艺,也是我们江南花魁娘子中,唯一一个见过侯爷多面的人,你能够给我们说说传闻中的镇远侯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吗?
方才我看见他,只觉得他好年轻,好英俊,却看不出别的了。”
收拾好妆容,才刚出来透透气的沈盼儿就被一群人围住。
但她已经习惯了,所以十分自然的就回应着这些表面上姐妹相称,实则处处争相比较的竞争对手们。
“还有,我还听说,你已经侍奉过镇远侯爷了,是真的吗?”一个花娘,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双眼,认真的问道。
沈盼儿回头看着她,摇摇头,“这定是误传了,镇远侯爷那是何等英雄人物,岂会看得上妹妹,妹妹可没有那般好的命。”
那花娘脸上便露出暗喜之色。
“不会吧,我怎么听说,你都已经离开教坊了呢?若不是决定追随镇远侯爷,你怎么会离开教坊呢?”
有人质疑,立马就引来连锁反应。
“那盼儿姐姐,你还会参加今年的花魁大赛吗?”
“大概是不会了吧,毕竟我已经参加过两次了,实在争不过那顾青衣,再参加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其他人便又狐疑起来。
花魁大赛,那可是整个江南无数花魁角逐的舞台。能够在花魁大赛上大放异彩,对她们每个人来说,好处都是多多的。
更别说,一旦跻身四大花魁之列,那出场费,最低都是一百两往上了。
这带来的,可不单单是钱,还有非凡的地位,以及更多接触贵人的机会。
对她们花魁来说,有什么比得到一个好的归宿,更值得追求的呢?
这沈盼儿之前两届都是参与了的,此番却突然不参与了。联合之前传出沈盼儿已经离开了教坊,而且消失了大半个月的事情,她们都能想到,沈盼儿肯定是说谎了。
那段时间,其肯定是侍奉贾琏去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现在又要否认?是她的魅力不够,没吸引住贾琏,所以不好意思承认,还是贾琏徒有虚名,实则也是个负心薄幸之人,将盼儿姐姐玩弄之后,就弃之不顾了?
这么一想,一些在见到贾琏之后,生出攀附之心的人,立马就打了三分退堂鼓。
毕竟生在风尘,又天赐这副容貌,若是不加珍惜这第一次选择的机会,是很愚蠢的。
当然,其中排除二三个,表面上还是淸倌儿,实则已经非完璧的人。
花魁也分淸倌儿和出阁的,通常淸倌儿的地位都要比出阁了的高很多。
盐商们为了讨好贾琏,自然都是邀请淸倌儿,但就算是循着淸倌儿的名声去找,也有暴雷的几率。毕竟,就算淸倌儿若是暗中献给了自己中意的情郎,又或是被哪个权势人物给强行玷污,而没有向楼里申报的话,旁人自然不会知道。
所以这二三人,都不大敢沾惹贾琏这等层次的贵人。因为愚弄旁人没关系,要是被贾琏或者那些盐商们知道被骗了,她们的下场会很惨。
沈盼儿将这些“姐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自然很明白她们的心思,她乐意给她们造成这样的误会。
今晚来的花魁们,每一个的威胁都很大。若非那些盐商们看在她“曾侍奉”过贾琏,所以请她来居中协调,今儿她都得不到这个再见贾琏的机会。
望了一眼正厅的方向,除了顾青衣的歌声和琴声之外,却看不到别的任何东西。
楼梯口,走廊上,到处都是警戒的官兵。走到围栏边往楼下看,底下同样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她方才从厢房内的窗户往外面看过了,整个望江楼也被贾琏手下的官兵戒备管控起来。
这就是钦差的气派和权势么?
她也想要获得这种力量的保护。可惜,他的事情也快要办完了吧,办完了事情之后,他应该就会回京城了。
所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
厅内,在顾青衣献艺之后,贾琏和盐商们,也就开始谈正题了。
这一次,盐商们就老实多了,也不东拉西扯的找理由,而是坦然承认他们给朝廷办的事情不够周到,他们有错,甘愿接受朝廷的惩罚。
只是言里言外,恳求贾琏宽恕体谅一二。
“本官倒是可以体谅尔等,只是尔等却不体谅本官。
本官初入扬州,就给各位出过主意了,只是各位不但不领情,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来行刺本官,所作所为,实在令本官心寒啊。”
听见贾琏的质问,盐商们大呼冤枉,说都是赵、王两家自作主张,其一切行事,都与他们无关。
扯了半天嘴皮,还是周伯儒试探性的道:“都怪小人等不懂事,直到今日才理解到大人的良苦用心。
若是大人肯宽恕,小人等愿意遵照大人当日的要求,对犯下的过错做出弥补……”
看贾琏面露沉思,似乎有通情理的意思,周伯儒又连忙道:“虽然赵家王家所行之恶事,与小人等无关,到底大人受惊是因为盐政之故。因此,除了按照当日大人说的三百万两银子补偿国库,一百万两给大人用来打点朝中大人们,小人等,还愿意单独向大人献上一份厚礼,给大人压惊。
还请大人看在小人等一片诚心悔过的份上,给小人等这个机会。”
周伯儒说着,率先起身,跪地请求。
其他人见状,也是纷纷如此。
贾琏冷冷的看着地上这些人,今日的老实,也算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因此不值得同情。
若非这些盐商,干系着大魏近半数的老百姓吃盐的问题,不便牵扯更多,引起更大的动荡,就是把他们全部抄家问罪,也基本没有冤枉的。
“都起来吧。”
“谢大人……”
“本官也不想多为难你们,毕竟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的人。
罢了,就按照周会长说的来吧。反正本官也查抄了赵、王等几家,如今你们也愿意诚心悔过,本官回京之后,也能给朝廷,给陛下一个交代了。
不过本官倒是还有一句话,想要提醒各位。”
众盐商连忙弯腰听候训诫。
“各位替朝廷贩盐,掌管着天下百姓的民生大计,也算是劳苦功高,所以,比其他商行多些利澜,朝廷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是凡事讲究一个度。大魏以国法治理万民,若是各位不能谨守法度,只怕就算此番本官饶恕了各位,将来各位还是难以保证家族延绵。
所以,我给各位一个建议,要么趁早退出盐行,要么,就老老实实,安分守己,莫要自作聪明。
就比如,此番尔等可算是损失惨重,是否想着,待本官走后,从百姓手中,变本加厉的捞回来?”
众盐商连道不敢。
“不管你们是真不敢也好,假的不敢也罢。
总之,我已经提醒过各位了。
其实因为如今市面上的盐价越来越高,而进入国库的盐税,却在逐年递减,早就引起朝廷和陛下的不满。
有人甚至谏言,废除现有的特定家族来经营盐行之法,改为让天下商贾,皆可贩盐……”
“这怎么能行,让其他商贾都来插手盐行的事,岂不是乱套了,那样还怎么保证盐铁由朝廷专营?”
“是啊是啊……”
只听这种要剥夺他们特殊身份的话,盐商们就炸开了锅。毕竟,他们能够家家如此豪富,无外乎是朝廷指定的贩卖官盐的家族。
若是让全天下的商贾来和他们竞争,那他们的优势,不是一下子全无了
这可是比贾琏刮走他们四百万两,还要让人无法容忍的多的事。
“安静。”
“本官说了,这是某些朝中大臣的建议,朝廷还未曾采纳。
不过各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当有一天朝廷真正失去对各位的信任,各位觉得,尔等方才所说的那些问题,还会是问题吗?本官言尽于此,各位下去,好好合计合计。”
众人面面相觑,周伯儒连忙道:“多谢大人提醒,小人等会好好参悟大人的教诲。”
贾琏也就没再多言。他之所以说后面这番话,只是不想让这些盐商们,因为损失了数百万,立马就通过恶意哄抬盐价找补,那样,倒变得好像是他和宁康帝,变着法子收刮民脂民膏了似的。
而后周伯儒等人又说,要上缴的银子数目甚巨,他们也要些时日筹备,贾琏倒是大方的给了他们七日的期限。因为,他也还要花许多时间,才能把此番南下的事情料理完毕,就比如,想要把那堆积在盐政衙门内的巨量财富清点、装船完毕,就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那赵家、王家等,触犯国法,被大人抄家问罪,自是大快人心。只是他们留下来的大片地盘,却不能够没有人接手,否则时间一久,老百姓们买不到盐,必定生乱。”
周伯儒忽然隐晦的提到。
贾琏便笑了,反问道:“据本官所知,尔等虽然有固定的贩盐区域,但是朝廷为了防止一个州府,只有一家盐行,容易哄抬盐价,所以早就制定法度,一座州府,至少要有三家盐行同时存在。
你真正想问的,是关于王、赵、冯三家的盐引吧?”
“盐引的事情,不归本官管,本官也不想管。等到朝廷新的巡盐御史下来,自有他来代替朝廷做安排。
不过本官手中,倒是也有一块香饽饽,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吃下?”
周伯儒闻言,便猜到是王家留下来的王氏钱庄。
开钱庄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们都知道,那王氏钱庄在贾琏手中,根本不好折变,最后大概还是会找一个家底雄厚的家族来接掌。
因此,几个有底气又想要争取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暗暗思忖如何才能将这块香饽饽搞到手。
毕竟要是真能以合理的价格得到那王氏钱庄,此番折在贾琏手中的损失,应该都能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