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本来只是呆滞,但现在看着面前这个男子抱着自己嚎嚎大哭,吓得不断向外挣扎,想彻底挣脱出父亲的双手。
“这个孩子是张百茗的儿子,他母亲已经死了。”陆禾看了一眼张百茗,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真相。
“京都府得到消息的时候,派出一队差役前往了城南和平巷一处十分隐秘的宅院。若是去晚了,恐怕这母子两人都会命丧当场。”
“那里是京都最混乱的一处地方,不仅仅有江湖武者,还有底层的青氓,但因为种种原因,想必在场的大人们都应该听过这个地方。”
和平巷子,里面盘踞着十多个江湖帮派,干得都是被贵人雇佣做一些灰色的事情。
“怎么,怎么可能?!”张百茗整个人都丧失了生机,颓然坐在地上,眼中尽是泪水,全然不顾儿子的挣扎,用力将他抱在怀中,生怕再次失去了。
“他们答应,答应过我,要....”
“张百茗!”眼见张百茗要继续“胡说”下去,兵部尚书上前冷声呵道,“现在孩子最为重要,你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怀中的儿子。”
虽然是一句安抚的话,但在张百茗听来就是在用自己的儿子继续威胁他。
张百茗扭过头,望着身穿朱红紫袍的兵部尚书,厉声怒道,“我妻子已经死了,我只求可以让儿子平安的活着。你们就不能给条活路吗?”
回想起昔日在张老宰辅府上,张百茗和朝中大臣们谈笑风声,风度翩翩,礼貌得体,有世家风范。
而今日,在太极殿上,为了给自己儿子求一条活路,不惜朝着满殿群臣磕头下拜,声泪俱下,涕泪横流。
陆禾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依旧激动的张百茗,安抚道,“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你的儿子我们会交到你手中。”
张百茗不知是回想起来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紧紧抱着儿子,任由儿子在自己怀中哭泣,还是要和陆禾等京都府的官差保持距离。
“我看是你们这些京都府的差役谋害了张百茗的妻子吧,又将他的儿子吓成这般。就是为了让张百茗恶意攀咬!”又一名身穿朱红紫袍的二品官员走出班列,朝着陆禾怒声呵斥道。
陆禾没有理会这名二品大员的指责,而是低头静静看着张百茗的双眼,神色平静,声音也十分和平,缓缓说道,“你的儿子现在这样子,只要得到治疗,应该是可以治愈如初。你确信幕后之人现在还会帮你?”
在大朝会之前,陆中梁特意去了一趟京都府,查探了一番男童的伤势,旋即一道内息缓缓渡入到孩子体内,才安抚了那慌乱的心神。
“看到自己娘亲为了护住自己,死在自己面前,是一种人间悲剧。”
陆禾回想起他们刚刚闯入那间院子,若不是穆子岳派来一名二品境强者随行,恐怕所有人都会折损在那里。
“你是他们抛出来的诱饵,本以为你会成功拖吴王下水,然后就可以解决掉你的妻子。”陆禾语气平缓,似乎在向张百茗诉说一件十分平淡的事情。
但张百茗听着,眼中的怒色和悲愤更加显露出来,心中的怒火更是不断在燃烧。
但当他再次想到那一夜,整个张府都陷入一片火海的时候,只有他们这一支旁系子弟的几个人活了下来。
就瞬间泄气,刚刚鼓起的勇气,又再次泄得一丝不剩。
就在张百茗左右摇摆不定的时候,穆子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忽然拍掌笑道,“很好,很好。堂堂的一个宰辅的府邸一夜之间化成废墟,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族人还有如此担惊受怕。”
“诸位,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这样的事情落在你们头上,你们的妻女、子孙又当如何?”
“满殿诸臣都是我乾国的柱石,难道不该为张老宰辅全族之人讨个说法?难不成我们乾国的天是黑的?公道不应迟到,更不该被埋没!”
张府被灭,当朝宰辅,留下的子弟却惨遭人伦悲剧,妻子被杀,儿子失魂。
“不好,穆子岳这是要挑起群臣心中的悲悯。”
听到穆子岳义正言辞的高论,兵部尚书心里“咯噔”一下,深知不妙。穆子岳这是要用张老宰辅一族的死亡来唤起众人心中的恐惧。
起初,他们六人还以为穆子岳是要通过张百茗来攀咬宫里。没想到,穆子岳竟然在这里出招。
“这是要用每个大臣身后的家族做威胁呀,乾皇可以用张宰辅一族的死亡来威胁群臣。吴王也可以用满殿群臣身后的家族反过来威胁群臣。”
“大家彼此彼此,就是看谁能斗得过谁!”
穆子岳一言既出,听得满殿群臣后脊背发凉。
因为这种露骨的赤裸裸威胁竟然从当朝宰辅口中说出,着实让大家大跌眼镜,心中也是惶恐。
“张百茗,张府可不止你一个幸存者。你今日若是不愿意如实相告。我到是不介意将你送回张府。”
张百茗听到穆子岳的话,心中无比失落,没想到这满殿群臣都如此这般要逼迫自己。
他看向六部尚书、侍郎等高管,希望得到他们一个承诺。
仅仅只是一个承诺,此时也可以让张百茗心中得到一丝安全感。但他目光所到之处,就连各部尚书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本想让你攀扯到吴王身上,结果事情彻底办砸了。即使我心中有愧疚,想帮老宰辅的家人。乾皇那里恐怕也不会答应。”兵部尚书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百茗,心中无限悲凉。
他这个尚书之位虽说是乾皇亲封,但若是没有张延年的推荐,他恐怕连兵部都进不了。
满殿大臣不少人都有过相同的经历,但此刻也只能默默低下了头。
而当那个男孩被京都府差役带上大殿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兵部尚书心中恨得痛彻,实在想不通,为何在这个时候,黑水司的人竟然敢对张百茗的家人动手。
失望至极,张百茗仰头大哭,将自己的儿子护在身后,朝着穆子岳的方向泣声道,“我不能说,我们父子两人今日死在这里,希望你们可以传个话,可以让我们张家其他还活着的人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说着,他就要从一旁的一名差役腰间拔出腰刀。
“嗖!”
一只暗箭从偏殿的窗棂中射出,直接插入张百茗刚站立的前方金砖上。
细小的暗箭,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若不是张百茗去夺腰刀,恐怕那只暗箭就直接射穿他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