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伟有些意外,在他的记忆力,温林虽然随和,但骨子里却有着老派知识分子的执拗和倔强,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参与分房就是不参与,哪怕是把房子端到他的面前也不会正眼瞧一下的那种。
所以温大伟在强占别人房子的同时,也做好了跟自己老爹打持久战的准备。
终归温林就他温大伟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是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儿耗着,温林就算心里不愿意也得咬着牙接受。
可没想到的是,温林居然是这么个态度,这令温大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眼看着温林把碗筷收拾了,然后示意温大伟休息,他便撸起袖子进了隔间的小厨房去洗碗。
直到听到洗完的水流哗哗声温大伟才反应过来,赶紧侧过身,依着简陋的隔断看着整弯腰洗碗的温林:“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温林反问。
“抢了黄治国的房子!”温大伟坦诚。
闻言,温林直了直腰,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听说那句话没?”
“什么话?”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温林笑道:“话虽然糙了点儿,但却很有道理,小到个人,大到国家,都是一样,落后就要挨打,自强方可安生……”
说着,温林用洗碗的抹布擦了擦手,然后挂起来,将洗碗的水倒掉,这才转身回到小桌前坐下:“到现在都有很多人不理解,十几年前为什么要在这山沟沟里建设漓东厂,原因很简单,咱们的腰杆子不够硬,需要工业化,需要独立自主,这样别人不敢欺负咱们,不能欺负咱们。
只靠那几个重点厂,是覆盖不了这么大的国家的,所以漓东厂这样的三线厂才应运而生,不单单是为了备战备荒,也是为了整个国家的工业化,这样咱们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温林顿了一下,伸手从瘸了一个腿的矮几上拿了个铁皮盒子,从里面掏出一把茶叶沫子放进面前一个印着“漓东机械制造厂建厂留念”字样的搪瓷缸子,再从暖水壶里把热水倒进去,扣上盖子,这才继续说道:
“从这个角度来看,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富强国家可不是动动嘴就能得到的,那是要经过漫长的艰苦奋斗才能换来的。
个人也是同理,靠着撒泼耍赖弄来的东西就算一时得逞,长久不了不说,也会开一个很不好的先河,那就是人人都可以照着这个法子来,因为这么干的成本低,今天你温大伟可以,李二、王五、张二麻子怎么就不行?都是人,凭什么只能你温大伟能撒泼耍赖抢房子?”
“所以,我如果没解决厂里的技术难题,你同样会把那套房子退回去?”温大伟看着温林问。
“这次分房本来就是为了解决厂里技术骨干住房困难才安排的,你解决了厂里的技术难题,获得厂里乃至局里的重视,房子归你合理合规!”温林没有正面回答,但所说的话却把所有的问题回答清楚了。
说到底,这就是温林在教育自己的儿子,别想那些歪门邪道,那东西长久不了,想要过好日子还得踏踏实实走正道。
只要是之前的温大伟估计早就不耐烦老爹的大道理,摔门而出;可此时的温大伟却更多的是好奇,于是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看向温林:“爸,你的意思我明白,好日子要自己堂堂正正挣出来;可为什么您老人家明明可以堂堂正正的挣出好日子,偏生跑到这个山沟沟里?”
温大伟说着扫了一眼陈旧、斑驳而又狭小的小屋子:“好像跟你刚才的话不太搭呀!”
也难怪温大伟会这么说,温林一个魔都土生土长的技术类干部,如果当年留在魔都当地的话,就算现在的条件没有几十年后,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我在这穷山沟里不见天日的要好得多。
不过这话问出来之后,温大伟就有些后悔了,没办法,这类问题早就有固定的模板了,只要照着报纸上的高大上言辞套上去就行。
别说大道理能将三天三夜的温林了,就是没穿越前的温大伟都能说出个一、二、三……
“因为这里更适合我!”
结果温大伟并没有等待什么高大上的答案,而是从温林口中听到这么一句随意到有些随便的答案。
不禁怪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那目光仿佛在说,不应该是为了国家富强之类的充满家国情怀的说辞嘛?怎么……
“以我的水平,留在魔都最多也就能混到科长,可在这里我却能当到主管生产和技术的副厂长,毕竟魔都的人才太多了,而我又是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所以有这个处女地,我就过来试试!”
温林说的很轻松,仿佛过去二十年在这穷山沟里的摸爬滚打不过是过眼云烟,非但没有觉得苦,还有种自得其乐的洒脱在其中。
“109鱼雷项目也是如此?”温大伟无法体会,只能好奇的继续追问。
“算是吧,毕竟国内能够生产鱼雷的厂家就那么几个,我们要是占住喽,就算是傍上了长期饭票,不但能够增强海军的战斗力,也能为企业提供持续不断的效益,可谓一举多得,自然要把这件事做好!”
说完,温林拿起泡好茶的搪瓷缸,端到嘴边吹了吹浮起的茶叶沫子,抬眼看了下温大伟:“不过最终的成败还得要看自己,你也是一样,能走多远还是要看你小子有没有本事。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能去请教张明莉,怎么就不会来问问我这个当爹的?张明莉的东西都是我教的,她的经验和水平能有我强吗?”
温大伟有些懵,怎么说着说着就转到其他地方去了?咱爷俩不是在说情怀和道理嘛?话题要不要转的这么快?
“额……我看你忙,所以……”无奈之下温大伟只能敷衍,可这话还没说完,就见温林把搪瓷缸墩在小桌上:“在忙也差你那点儿时间,我能培养一个张明莉,你这个亲儿子又能差那点儿时间?从明天开始就给我好好复习,我亲自监督,争取明年上本科……”
说完,端起搪瓷缸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看了看手表:“不早了,睡觉吧!”
话音未落,便起身走到床边,而温大伟则觉得满屋子莫名其妙的多出一股子浓浓酸味儿,很明显老爹温林这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