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庙外战马嘶鸣,八九骑冲进了小庙,还有几骑守在庙外警戒。
这几人个个持刀挺矛,手里提着滴血的人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指向徐煌和几个女子大声呼喝。
徐煌定睛一看,进来的一群兵,与卫所官军的装束不同,呼喝之间的口音正是陕西口音。
为首一人四十多岁,身材魁梧,浓眉凤眼,留着八字胡,一脸的阴沉,身穿厚重甲胄,脸上满是大汗。
他腰间别着一把腰刀,一手持缰,眼睛里发出两道寒光,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将领。
那将领策在马上,扫视着庙中一切,见有数百人,先是一怔,又见他们多是难民打扮,这才宽心。
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徐煌身上。
这里只有徐煌穿的官衣身份最高,然而在他眼中,徐煌不过是个小小百户,如同蝼蚁一般。
见众人手握武器对峙,一个陕西骑士大喝一声:“大胆!这是我们陕西参将周国卿周大人,还不快给周大人跪下!”
徐煌一听对方是个参将,吃了一惊,这可是二品的武将!
(明朝的参将无品级,无定员,地位在总兵、副总兵之下,游击将军之上,一般来说从二品居多,清朝是正三品。)
他冲着那参将抱拳说道:“在下徐煌,甲胄在身,不便施礼,还请将军海涵。”
周国卿斜了徐煌一眼,见他身上光溜溜的百户官衣并无铠甲,当下呸了一声:“不跪就不跪了,咱老子不稀罕!不过,老子告诉你,少他娘的多管闲事,在这龙口,是咱老子说了算!”
陕西总兵贺人龙的部队,是出了名的骄横跋扈,官兵上下都有着一股匪气,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军纪问题也很大。
据说,陕西军出发前,督师傅宗龙曾告诫贺人龙要严明军纪,切不可骚扰百姓。
对方官大,徐煌只得放下姿态,说道:“周将军,这些人公然追逐射杀妇人,违反军纪,卑职不得已出手阻拦,还请大人恕罪。”
姓周的参将冷笑一声,冲着徐煌身后的朱盛鸿等人喝道:“给老子把兵器放下!”
一向善语的杨大库被吓得不敢吱声,他还是第一次面对面遇到这么大的官,完全被周国卿身上的狂野粗暴给吓住了!
放下武器等同于将命交给对方,徐煌自然不会如此。
没有他的命令,手下的百余兵丁虽面有紧张之色,但却无一人放下武器!
“新任督傅公严禁杀良冒功。”徐煌不亢不卑,也不多说。
他很清楚,很多上官对杀良冒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妈妈个毛的,你小子算个球?敢管到老子身上!”说着,周国卿手中马鞭狠狠甩来。
徐煌硬是挨了一下,肩上渐渐显露一条血痕。
领导挨打,朱盛鸿、崔武等人当场就怒了,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等一声令下,呐喊冲杀。
肩膀疼痛万分,徐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很快就隐了下去。
周国卿虽只有十几骑,但他们个个战斗力强横,他们是骑兵,若是在野外,这十几个久经沙场的家伙能轻易屠掉他们这百余战场初哥。
徐煌不惧他们,是因骑兵在城隍庙中放不开,他有的是办法对付。
但人家能跑!外面还有几骑在放风。
跑路是大明官兵的必修课,徐煌没把握将他们全部留下。
杀参将,别人想都不敢想!
而徐煌此时已经盘算着报复计划了。
总之,姓周的人头他是预定了!
眼前这帮不知哪冒出来的花子兵似有反抗之意,周国卿立马火了!
“你妈妈个毛的!反了你们不成!”
周参将举鞭再次抽来,却被徐煌身边的李将臣上前一手抓住马鞭。
“大胆!”
众骑大喝,周国卿也是暴怒,准备抽回鞭子鞭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无论自己如何使劲,这马鞭如同被巨岩压住,竟无法拉回!
抓住鞭子的人可仅仅是个少年啊!
见他们相持在那,几个陕西骑士心中十分纳闷,莫非这少年是参将大人的私生子,大人不忍出手?
徐煌也是心中吃惊,李将臣只有十三岁,身高一米六出头,这力气也忒大了吧!
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这孩子病得厉害,险些死掉,众人只知道他的哥哥李辅臣勇猛,一人竟杀了三个流寇。
哪知,兄弟二人都是怪胎!
李将臣病重时,是徐煌请李老根治好了他,因此他感恩在心,不仅拜救命恩人李老根为义父,还发誓要跟着徐煌报恩。
如今,见有人伤害恩公,李将臣二话不说,挺身而出!
他恶狠狠地看着周国卿,眼神中透出浓浓的杀意,也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大招......
连个孩子都搞不过,周国卿老脸挂不住,准备抽刀砍了他。
他目光往后扫了一眼,惊讶地看到徐煌身后数百难民一个个站起身来,他表情愣了一下。
再看那边,一百多个脖子上系着红巾的叫花子兵,一个个脸上迸发出怒气,握着兵器,皆做出了临战姿态。
周国卿心中一突,转睛看向徐煌,暗道:这小子什么路子?
他语气稍缓,问道:“好小子,有胆色!你是谁的部下?”
“卑职是虎总镇的人!”徐煌瞎编回道。
“山西总兵虎大威的人?听口音不像啊!”周国卿神色怀疑。
李将臣转身,和徐煌说了几句大同的方言,徐煌没太听懂,却也一本正经的点头。
李辅臣兄弟二人在山西大同长大,自然熟悉那边方言。
“既是虎总镇的人,那这几个娘们都送你了,滚吧!”周国卿不失颜面地大喝道。
虎大威为人凶猛,还他妈护短,连自家总兵大人贺人龙都让他几分,周国卿不敢招惹。
而且,即便动手,这里人多势众,他们似乎也讨不到好处。
说完,周国卿见众人动都没动一下,不禁眉头大皱。
徐煌抱拳道:“卑职一众人夜宿在此,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哼!”
周国卿冷哼一声,直接丢下马鞭,带着十几骑离开城隍庙。
正如他自己所言,滚了。
瞧着远去消失在夜幕中的人马,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徐煌按住肩上的伤痕,目光深沉,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
吴大有知道他想写字,不知从哪找来一支毛笔。
徐煌接过毛笔,在册子的第一页,写上了‘周国卿’三个字。
“大人,您这是?”吴大有不解。
他实在不明白,大人写这狗将军的名字作甚?
徐煌目光深邃,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低声道:“生死簿!”
吴大有巨骇,表情夸张,看着徐煌半晌,呐呐无言。
徐煌收起册子,招来叶渊文,命他出去打探消息,若是有大群官军杀来,要及时回来通报。
经过此事,徐煌深刻意识到地位和实力的重要性。
“若我手中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强大军队,天下谁敢藐视我?”
别说一个二品参将,便是皇帝,又如何?
徐煌遥望星光灿烂的夜空,自语道:“我想站得更高!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