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说,分明就是故意说给燕枝听的。
燕枝忍不住笑了一声,倒觉得他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
她给他一个兴味的眼神,那小子也挑挑眉,笑嘻嘻地走了,看上去不过就是给燕枝提了个好建议,随后自己走了,留得身前名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那喜欢嘀嘀咕咕的人,从一开始就觉得被燕枝落了面子,这会儿正心里不痛快呢。
他虽然不曾听清燕枝与那小少年人二人在说什么,但是看着他二人眼神沟通的模样,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非要刺挠两句:
“咱就是说,咱可比不上这位仙子,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豪阔,从前就是连见都没见过一眼,没想到连拍卖行的人都这般卑躬屈膝,想必是大有来头的……想必是咱们没本事,叫人瞧不起……”
他分明就是阴阳怪气,却也不知怎的,这话还没说完,他便觉得唇上一麻,随后剧痛阵阵涌来,痛得他眼前发黑。
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摸,便摸到自己整个上唇都肿了起来,倒好似被什么毒虫给叮咬了一般,指腹上皆是暗色的血,显然是中了毒了。
他还想要大叫,可嘴唇肿得如同香肠一般,这会儿连动弹一下嘴皮子都觉得痛痒难耐,压根说不出话来了。
他实在说不出话来,嘴唇微微一动便疼得受不了,而且他不仅仅能够闻到新鲜血液的腥味儿,还能闻到自己肿胀的唇上散发出种种恶臭之气,仿佛是被毒性极强的毒药给活生生浸泡到今日一样。
既不能说话,那面前这般就偃旗息鼓了,这修士可是闭了嘴,便又觉得自己从气势上输了一截,只隐约觉得周遭窃窃私语的修士都是在嘲讽他。
那可不,这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都没有看到是谁动的手,不知是谁偷偷摸摸偷袭了自己,便是想要叫嚷是旁人暗算自己,他也拿不出证据来。
不仅如此,他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被人给偷袭了,这能说明什么?
别的什么也说明不了,只能说明他是个技不如人的废物罢了,还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张口嘲讽别人,结果连别人什么时候动的手、怎么动的手都不知道的废物。
光从之前他在门口就忍不住,非要站出来说些膈应人的话这一点便能够看出来,他实在不是个什么能沉得住气的人。
这会儿他越坐越觉得如坐针毡,只觉得浑身不自已,自己越想越觉得上头羞恼,竟是一刻都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走了。
见他走了,燕枝反倒嗤笑一声。
她用肩膀碰碰身边殷昼的肩膀,轻声问道:“方才是你动的手?”
她方才是没动手的——燕枝喜欢直接打,一般是不会用暗器伤人,但她显然看到那人狼狈离开的样子,嘴唇红肿流血,看样子似乎是被什么毒蜂蜇伤了。
殷昼也摇摇头。
他平常虽常常装相,但若是做了他也向来不遮掩,他既然说不是,那便不是他所做。
即是如此,燕枝便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人看不惯他在这里狺狺狂吠,仗义出手相助?
这倒也合理,没有人会喜欢毫无礼貌,还喜欢随意打搅旁人的人,众人都在安安静静地拍卖的时候,唯独他一个人宛如酸柠檬成精一般,嘴巴叭叭叭叭叭没个停歇,惹人不喜也是正常的。
燕枝没多在意这些。
这拍卖行的规矩是东西卖了便有专人来收取灵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之后便与拍卖行没有关系。
这便是一些小型拍卖行的特点,他们的人力物力有限,好东西在手里呆的时间越长,风险就越大,说不定随时可能被觊觎宝贝的人偷盗,他们承担不起这个损失,不如尽早交给物品得主。
总归东西交出去了,那便是与他们毫无关系了,钱货两讫之后,物品的安全性也纯然只由买家自己保证,不用他们再费心神精力人力物力来保护了。
换而言之,他们不想担上哪怕丁点责任,从这一步就将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了。
台上拍卖师还在介绍接下来的一些东西,燕枝粗略地扫了一眼,便觉得不大感兴趣,干脆专心和她身边负责钱货两讫交接的仆从走流程。
等燕枝支付完灵石后,那奴仆便将装着符篆的小盒对着燕枝双手奉上。
燕枝查验过里头的符篆和自己之前看到的一致,并无什么其他问题,便将符篆小心翼翼地收起。
而就在接触到这符篆的那一刻,燕枝就感觉到了一股非凡的气息。
而且入手的时候,这一股气息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燕枝没注意接下来在拍卖什么,反而用神识细细地分辨自己的盒子之中装着的符篆到底有什么古怪。
仔细查验一番之后,燕枝才终于分辨出这些古怪气息的细微区别。
总的来说,这样一张符篆看上去如此的薄,甚至还显得久经岁月、破破烂烂,一看就不是什么让人感兴趣的东西,很少人会主动拍它,更不可能意识到这符篆究竟有什么古怪。
但燕枝是看出来了,这符篆看着如此平平无奇,想不到里头确实大有乾坤——刚刚她感觉到的这气息并非是符篆本身带有的,这一股气息是藏在符篆的内部,独立于符篆存在的。
如此纤薄的一张小小符篆,谁能想到这符篆内部还有空间,似乎还藏着什么?
燕枝倒终于是来了兴致了,这东西还真有可能就是个宝贝。
不过她脸上不能露出任何异样神色,露出异样的神情都反而惹人怀疑,故而虽然燕枝心中很想现在立刻便好好地来查一查这符篆内部究竟是什么,一探究竟,如今却不是个显摆的好时机。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符篆放回小盒子里去,很不在意地将小盒子收了起来,脸色看上去和平常并无多少不同。
殷昼对她甚是了解,见她这般动作,便知符篆果然如同他预料的那般有问题,若是有反应亦或者是反应过度的话,反而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之前有口舌之争、后来又有人狼狈退场,这几乎具备了所有喜欢看热闹的人的记忆点,若是如今又被他们发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所以燕枝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殷昼也跟着面无表情,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失望,看样子倒像是对自己方才建议燕枝购买这一张符篆感觉十分沮丧,白白浪费了这样多的冤枉钱一般。
他这般神态,果然让那些周围偷偷摸摸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几个人感到心中十分畅快,他们不敢和方才那个呆比一样直接出头,但看到这些他想看到的,心中难免十分暗爽。
两人甚至连眼神沟通都不需要,两人的配合默契度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倒是有几个惯常也喜欢说风凉话的,这时候眼神频频看她,恐怕一会儿又要说出一大堆的教条来。
而且这儿都说了钱货两讫之后就不再管理安全,要是真被其他慧眼识珠的人发现,到时候硬抢怎么办?
接下来拍卖的宝物虽然也有不少稀有品,但对于燕枝和殷昼来说并没有太大作用,或许他们在这些大佬眼中已经是人傻钱多的主,也算是竞拍这些东西的得力对手,这些人的目光之中就若有若无地有了些仇视。
可东西好也不是都要买,燕枝又不是真的傻,会白白浪费钱去买一些没用的,自己不需要的东西。
“各位,接下来就是本场拍卖的压轴戏,这一次的压轴宝物一共三件。”
拍卖师清了清嗓门,而后高声道:“第一件,乃是上古无名剑仙年轻时曾经使用的木剑。”
说罢,拍卖师从储物器中取出一柄形同烧火棍的“宝剑”,若是仔细观看,它确实是一柄宝剑的模样,只是这残破的样子,哪儿像是宝物?
“我说你该不会是自己制作出来的破木头想要忽悠我们把?”
下方,一位修为低下的后辈出言嘲讽,只是他这话说出来后,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在场除了他,所有人的目光无一不是被那烧火棍所吸引。
即便是燕枝亦是如此,她是剑修,剑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这烧火棍究竟是否真的为上古无名剑仙曾用之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木剑所散发出来的剑意,哪怕是燕枝前世,她也不曾见过。
“完美无匹的剑意,若非此物早已是无主之物,胆敢这般觊觎它,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这伶俐的剑意切成碎片!”
殷昼这一刻也不由得感慨。
“只可惜,宝物虽是无主之物,但剑意却不可复制,剑修,本就该有一颗无敌之心,一颗挑战之心,若是一昧照着前人的路修炼,又如何能够超脱出去呢?”
燕枝同样感慨,就在方才那一刹那,她也心动了,这等完美、强大的剑意,携带于身常年参悟,修为必定水涨船高,只是这样走的捷径,终究不是自己脚踏实地修炼出来的。
燕枝能够有所觉悟,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
很快,这如同烧火棍一般的神兵,就被拍到了天价。
“说起来也很是古怪,按理来说,这等宝物,即便自己不参透,也不可能拿出来拍卖才是。”
殷昼看着燕枝随口说道,在他眼中,那神兵可远远没有眼前的美人吸引他。
“不错,这东西估计是被偷盗出来拍卖的,花天价拍下来,可能还是个烫手山芋。”
……
“我们走吧,此地已经变得不安全了。”
此时,烧火棍神兵仍旧在竞拍,但殷昼却对着燕枝传音。
就在方才,殷昼察觉到拍卖场周围突然出现几道强大的气息,只是一瞬的时间,他们就全部隐逸了起来,他不清楚这些人的目的,但绝对是来者不善,他来这里可是要和燕枝游玩的,来看戏的,可不是来当猎物的。
燕枝点头,随即起身同殷昼一起离开。
反正她对这拍卖已经失去兴趣,剩下的都没有什么她喜欢的了,虽然没有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那张符篆或许会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反正出来这一趟也不是一定要把所有自己想要拿到的东西都收入囊中,人在这个世上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能够做到十全十美,也不会每一件事都如同自己早先预想的一样发展,人要学会接受遗憾。
那烧火棍看上去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但是对于现在的燕枝来说,这可算不得是一定要拿到手,拿不到就会死的刚需物品,所以拿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的小命才是更重要的,这些来者不善的力量忽然靠近,说不定会因为自己拿到了这个烧火棍带来一些无妄之灾。
这个拍卖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规矩,不是那种一定要所有的人都坐在这里,等到所有的拍卖结束了之后才可以离场的死规矩,已经有很多人在拍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就离场了,没有在这里多浪费时间。
想想这也很合理,反正这个拍卖会也保证不了他们拍卖的东西就一定能够安安全全的跟着主人一起离开,那么既然如此,他刚刚才拍的物品却又在这里逗留,还不赶快走,说不定就会被那些对这个宝物虎视眈眈的其他人先下手为强,反而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而且那他们也已经买了那一张想要的符篆了,这个时候想要走,其实不会有任何人拦着他们。
他们二人退场的时候,倒又在门口遇见了那个脸蛋圆圆的小少年。
那个小少年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很鲜活很不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燕枝总觉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和自己在周围看到的那些人不一样。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燕枝之前总觉得自己周围的人看上去都似乎有些毫无生气蔫巴巴的,唯独就这个少年人看上去活蹦乱跳,栩栩如生。
燕枝对他也算是还有几分欣赏的,毕竟这小子方才很识时务,而且懂得通融,给他们行个方便,年纪不大,思维却很灵活,她向来是欣赏这种聪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