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交谈,迟榕却是再也听不清楚了。
大概是吴清之有意压低了声音,隔着一层门板,只听得厅中私语阵阵,不甚模糊。
但凡谈到这些虚虚实实的利害关系,吴清之除了处之冷心冷情,更是谨言慎行的。
不过须臾,便有那曹少爷起身告辞之响动传出。
迟榕闻声,不假思索,立刻偷偷溜回了卧室。
甫一送走曹少爷,吴清之当即唤来管家,只吩咐把曹少爷方才所用之茶具即刻销毁。
此话一出,饶是公馆上下最为精干的管家也愣住了。
“少爷,这可是您大婚的时候置办的茶具,要是少了一只茶杯,岂不是太过可惜……”
说罢,便很是惋惜的看着那精美绝伦的珐琅彩茶杯。
吴清之呷了一口茶,淡然道:“不妨事。你只管把它丢去外面,回头再仔细把家里消一消毒。”
他讲得漫不经心,管家听罢,却皱起眉头:“少爷,那曹少爷的相好冯晓曼,莫不是患了什么……”
“住嘴!”吴清之低喝一声,打断了管家的猜测,“这种事情怎能乱说!”
明明是斥责的言语,但吴清之面上竟不带半分怒意。
管家见状,遂也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于是收起了讷讷的神情,行事匆匆,奉命而去。
吴清之终于从应酬中脱了身,信步回到房中,竟是左右不见迟榕的身影。
找过小书房罢,没有人影,只待开了盥洗室的门,这才见到迟榕正蹲在地上,哼哧哼哧的搓洗着脏衣服。
吴清之顿时紧了紧眉头。
“迟榕,水凉,仔细冰着身子。”
话毕,只一把手,便将迟榕从地上拎起来,轻飘飘的丢了出去,自己却是守住盥洗室的门,不许她靠近。
“可是那么个血印子,我怎么好意思让别人来洗嘛!”
迟榕一面说着,一面又要挤进盥洗室内。
她的手上还挂着水和泡沫,此番贸然强闯,非但没能破门,反倒是糊了吴清之一袖的湿淋。
迟榕这般固执,终于惹得吴清之失笑,遂柔声哄道:“迟榕,你去玩你的,衣服我来洗。”
说罢,便见得吴清之不容置疑的挽起袖口,只蹲下身去,拾了肥皂,一本正经的搓起了衣服。
一时之间,迟榕竟是有心分说,无处开口。
吴清之本是出自权贵世家,自从与她结姻以来,路边摊吃也吃得,脚踏车修也修得,简直是屈尊降贵。
毕竟,这些杂务事,明明可以教与下人去做的。
可谁曾想,吴清之偏偏不许,他之于迟榕,向来是面面俱到,亲力亲为。
然,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再怎样的宠爱,也不足矣使男子能为妻子洗衣裳。
更不肖说,那是沾染了癸水的衣裳。
迟榕于是静静的靠在门边,一瞬不瞬的看着吴清之。
他的胳膊在每一次的动作中,都会鼓起几条饱满的血管,再加之吴清之肤色偏白,手臂又浸了水,那血管便显出一种淡淡的青色。
那朦胧的青色直把人深刻的迷住。
迟榕盯着那双手,眼睛渐渐失了神,忽一开口,竟是无边无际的呢喃道:“我不会再让着她了。”
吴清之行事麻利,已然将衣裙搓洗得干干净净,正是手上用力一拧,只听得哗啦啦的一声,水拧干了,这道声音却与迟榕的说话声重叠在了一起。
吴清之回眸看向迟榕,但见她杵在门边发呆,遂柔声笑道:“教你去玩,你却不听。”
那厢,却见迟榕嘟着嘴走上前来,劈头盖脸的夺了衣服,气鼓鼓的说:“我这不是要在这里守着你嘛!”
话毕,便是四目相对,静默了片刻。
他二人总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还有看不尽的眉目含情。
于是要说的话都藏在眼神里,终是相视而笑。
复又摇铃唤来管家,请他将那洗好的衣物拿去晾晒。
管家深知这两位主人伉俪情深,可亲手洗衣衫这等事,哪怕是他,却也实在难以设想。
遂诧异的看了看这几件衣裳,探问道:“少爷,这些粗活,怎的不教下面的人来做?”
吴清之欣然一笑:“私房事,便不劳烦大家。”
此话一出,管家面上便立刻笑意满堆,速速退出了房内。
迟榕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方一转向吴清之,却见他笑得意味深长:“以后再有什么私房事,也只好为夫亲自来洗了。”
这是挑弄,且又明目张胆。
迟榕又羞又恼,心道,大抵是近来对吴清之愈发的亲热了,竟是教他这般胆大妄为起来。
可左右想来,却又是辩无可辩的。
于是耍起性子,直往床上翻身一滚,作势要睡。
迟榕正假寐着,那厢,吴清之却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坐下,拂了拂覆在迟榕额前的发丝。
“迟榕,往后若再有什么要去作坊里清点货物的事情,你千万要告诉我。”
此话无端,更是无甚稀奇。
迟榕只当这是吴清之对她的关爱,并不放在心上,于是哼哼唧唧的说:“你还不放心我做事嘛?你不信去问问张先生!我现在工作做得井井有条着呢。”
话毕,迟榕仍是赖在床上,滚来滚去的。
谁料,吴清之却兀的擒住她,双臂仿佛牢笼,直直卡死在迟榕的身体两侧。
迟榕本以为吴清之此番乃是又要与她亲近,正嬉笑着翻过身来,却见他眸中阴翳深深,语气亦是沉沉,道:“迟榕,我并非同你说笑!从明日起,但凡是要公出,你必须来告诉我!”
此时此刻,吴清之已把脸贴在了迟榕的眼前,这般带着压迫感的凛然逼近,直吓得迟榕打了个哆嗦。
她于是蠕动着嘴唇,颤声问道:“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
吴清之闭口不言,迟榕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很坏的念头正在滋生。
“……是因为曹少爷的事情吗?”
鬼使神差一般的,迟榕蓦然开了口。
吴清之听罢,却是面色如常,只轻挑一眼凤眸,便翻身躺下,轻轻的环住迟榕。
“迟榕,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吴清之重重的说,“你只要听我的,保护好自己,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