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逸身处培英中学,得以算为数一数二的才俊。
他之家境,自然是不差的,父亲经商,做些水果生意,九龙塘饭店的鲜果尽为黄家所供,其势力固然可见一斑。
黄父宗族观念极强,很讲究开枝散叶,除去正妻之外,更有三房姨太太,只是一个二个的肚子并不争气,尔虞我诈的诞下四子,唯黄家逸一男。
黄家逸乃家中独苗,自去年年满十八之后,便由父亲屡次安排相亲,然,大约是看腻了糖醋排骨一般港区女子,他竟总不能够与她们恋爱。
黄家逸认为,这般的女子明媚则已,却总少了一种古典的美丽。
谁知,甫一开年,培英中学转入插班生一位,乃是内地来的女孩子,羞怯之中带着些俏丽,一身旗袍窈窈曼曼,名唤迟榕。
实在妙极!
哪怕芳名亦为古香古色,根本是黄家逸心目中最理想的佳人。
黄家逸于是总向迟榕大献殷勤,更具巧合的是,他们甚至同坐一桌,全然有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天意。
在校时分,黄家逸偶有空闲,便主动邀请迟榕做客学生会,以一屋子叽里呱啦的粤语相谈时政新闻,二人复又一道参与话剧社的排练,仿佛势头正好。
久而久之,黄家逸果然按耐不住心思,一迭数次,意欲约会迟榕。
然,迟榕却是应也不肯一应的。
她定是那般家教严规蹈矩的、传统的女孩子,一旦放学,便由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接走,绝不与同学们去百乐门厮混。
黄家逸心醉神迷,只觉迟榕定是他的真命天女。
近些时日,校庆在即,话剧社于是排布了新剧,莎士比亚之罗密欧与朱丽叶,是为庆典当日的压轴节目。
话剧社内,黄家逸惯有威信,且容貌出挑,几乎是板上钉钉一般,即刻被选饰为罗密欧。
然,迟榕作为新晋社员,本不该有登台露面的机会,怎料黄家逸据理力争,以原著之中朱丽叶为娇幼的少女为由,力排众议,最终定为迟榕出演。
这下子,黄家逸自以为天衣无缝,定能够继续追爱,却不料,黄父已然发现了他的异常。
“家逸,你过来一下啦!”
是日,黄父忽而将黄家逸唤至身前,问道,“家逸,最近是不是有了中意的女孩子啦?”
黄家逸心中一悸,唯有委婉相应:“只是校内走得近些,人家都不肯理我呢。”
黄父抚掌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啦?你把人家的名字告诉我,爹地帮你去打听一下啦!万一世家好人品好,爹地立刻帮你去下聘啦!”
黄家逸听罢,只觉父亲终于开恩,遂激动道:“当真!?爹地,这位同学姓迟名榕,是刚从内地搬来的!你定要帮我问一问!”
话毕,还觉得不够,复又相求道,“爹地,可否让我将家中的车子开去学校,我想约她乘车放学!”
黄父但见儿子的终身大事约莫有了些起色,怎会不应,当即允了开去。
黄家逸得了父亲的支持,便壮起胆子说:“爹地,迟榕与我同在话剧社,校庆要共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不如校庆当日你来见她一见?”
如此,父子二人双双约定,即刻将此事提上了日程。
那厢,吴清之甫一得知迟榕将要出演朱丽叶,心思遂紧了一紧,且将她看得更紧。
话剧社排演的时间定在下午,他总抽不得什么空闲,终于临近了开演的日子,吴清之方才忙完公务,驱车直向培英中学。
吴清之自是理事长的座上宾,汽车可以随意驶进校门停放,然,却是倒车之时,略微遇上了卡顿。
原是那车位并不很多,唯独余下一个,竟然还被旁的汽车占了寸许,吴清之停不得车子,只得在此等候一番。
约莫一刻多钟罢,下课铃声甫一响起,须臾之间,便见得一位少年疾疾的跑来,但见吴清之泊车在外,当即烧红了面颊。
“这位先生,对不起!是我停车的技术不够好,挡了您停车的空位,我这就把车子挪开!”
少年一面说着,一面跳上了车子调整车位,不刻之后,却见他盯紧了吴清之,倏尔叫道:“您、您是迟榕的家长!”
吴清之闻言,眉毛一挑,唇角一勾,继而淡笑一下。
不等吴清之应答,那厢,少年已然激动起来,自报家门道:“您好!我是黄家逸,是迟榕的同学,亦是同桌。”
话音刚落,吴清之遂眸光微变,露出一副饶有趣味的面色。
他上下打量黄家逸一番,轻笑道:“哦?黄同学,你好,平日里迟榕多受你的照顾了,实在谢过。”
“先生,您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那便不多言了,我来接迟榕放学。”
话毕,却是落落的停好车子,落锁罢,转身离去。
然,吴清之找过教室一圈,竟不见迟榕的身影,谁知,那黄家逸已然缠了上来,自告奋勇的说道:“我猜迟榕大概在排练室!校庆日她要演朱丽叶,故而近日非常刻苦的练习着!”
“此事我自知晓,只不过排练室又在何处,烦请黄同学指一指路?”
黄家逸豪不推辞,即刻领路在前。
绕过花园,乃是又一栋校舍,眼下天色渐晚,已无旁人逗留,唯有二楼一间教室的窗口,仍然响起抑扬顿挫的语声。
只一听,吴清之便已识得了迟榕。
他于是转向黄家逸,礼貌的笑道:“多谢黄同学,如此,便不需要再领路了。”
吴清之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已然消失在了楼道之中,黄家逸遥望着他的背影,左思右想,定要要与迟榕的家长打好关系。
他站在楼下,只听得窗边语声阵阵,正是那罗密欧与朱丽叶深夜私会,凭窗互诉衷肠的戏目。
黄家逸心跳得飞快,他鼓足了勇气,终于在朱丽叶咏叹之后,一往无前的接了下去。
“朱丽叶!我凭着这一轮新月起誓,我对你的爱,真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