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文武全部散去,侍卫将郑成功抬回后宅,郑成功让屋中之人离开,只留下郑经自己。
郑经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郑成功的面前,望着这个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悲情英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莫哭!你以后是郑氏之主,所有的担子都会压在你的身上,万不可在人家露出软弱之态,上位者在人前永远要保持自信。”
“孩儿明白!父王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今天说了那么多的话,太累了!”
“不能休息了,闭上眼恐怕就永远也睁不开了。”
“不会的,只要不喝那个狼心狗肺的药,父王慢慢会好起来的。”
“晚了!一切都晚了!”
“不晚,儿子再让郎中为父王重新开方子,定能治好父王的病,父王今日之祸,都是孩儿惹的,正是孩儿不孝,才让那贼子觉得有了可乘之机。”
“饶他一命吧!除了在倭国的你二叔之外你祖父只剩下我们兄弟二人了,他若再死了,为父九泉之下见了你祖父该如何交代啊!”
“爹!这仇如何能让儿子忍得下?”
“经儿!老五用尽手段争夺权力为父都能忍,大丈夫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唐太宗弑兄杀弟也不妨碍他是一代明君。
他千不该万不该用割地的方式进行权力争夺,承天府乃是我汉人之土,如何能够割让给岛夷!任何弃土者都将遗臭万年。”
“孩儿明白,肉烂在锅里,那也是自己的,给了外人可就要不回来了,我大明虽然国土广大,却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郑经的话让郑成功无神的双眼,恢复了一丝的神采,他认真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儿子,这会儿竟然有些陌生。
“这话是谁教你的?”
“是孩儿自己想的!”
郑成功点点头,他真的相信这话是自己的儿子说的,这就是他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一种陌生感觉的原因,这难道是人之将死的错觉吗?
“经儿!你是如何知道是老五在暗中下毒毒害为父?”
郑经当然不会说这是后世的推论,完全是有罪推论,也就是当时的情况,郑成功死对谁最有利,很明显在郑经陷入伦理风波之时,郑成功其他几个儿子都还小,郑袭是最有可能继承郑氏家业之人。
“父亲!儿子也不确定是不是五叔在下毒毒害父亲,只是想诈一诈他,五叔心里有鬼,肯定不敢吃那药渣。
儿子再用语言一激,他沉不住气自然就会提前将底牌亮出来。不过让儿子没想到的是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边有问题的?”
郑经说的很轻巧,郑成功却知道做出这样的判断需要强大的情报能力,以及对权力斗争的判断能力,很明显郑经已经有了很大的成长。
可是这真的是经儿自己成长起来了吗?一个前些时日还为了那个女人要死要活,怎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成长了这么多,若不是这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郑成功还以为是被掉包了。
“为父并未想过有人要谋害为父,为父的饮食起居有专人负责,就算是为父病倒后,这煎药之事也有专人负责,真要出什么事,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然而为父小看了人心,没想到在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这人是什么事都能够做出来的,不过自从唐显悦来过之后,为父留了个心眼儿,秘密给黑人卫队下了命令,让他们暗中对延平王府进行保护。
最初这么安排,是为了你能顺利接位,没想到却用在了平定内乱上。内乱之事对我郑氏影响颇大,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满清利用的手段。”
“儿子在回来之前,已经做了一些安排,儿子离开思明州瞒不过满清的眼线,满清肯定会派人上岛劝降,我临走时嘱咐洪旭让他与满清使者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等到儿臣返回思明州再做处置。”
“这么做也算一种办法,不过还是治标不治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总体来说我们与满清的差距越来越大,长期对峙下去吃亏的一定是我们。”
“父亲目光如炬,确实如此,无论是从人口还是对资源财富的利用,现在我们已经无法与满清抗衡,唯一能够与满清占优势的水师,在满清与红毛夷合作之后,我们也会很快失去优势。
别的不说,沿海的岛屿已经守不住了,与其在沿海坚持,不如将人口迁移到承天府,努力开发承天府。
不然岛上的人口早晚都会被满清掠夺去,白白丢掉我们日后反攻大陆的根基。”
“经儿!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不再沿海坚持,没有了复兴大明的大义,还有多少人愿意跟着我们?”
“儿子想过了,其实我郑氏这些年路走错了,我们是什么出身,我们发家的根本是什么,是靠着向士绅征税获得的本钱。
如今我们与士绅合作,再想向士绅征税已经不可能了,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商船进行贸易,这每年损失了多少海贸的税额。”
郑成功沉默了,这些年他也明显的感觉到,郑氏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少掉的这一部分收入就是原本向过路船只征收的保护费。
可是这种征收保护费的形式是海盗行为,既然郑氏已经洗白上岸,如何还能再做这种贼寇之事?
“经儿!你想过没有,我们向商船发船旗是能多收一些钱财,可是却在读书人哪里没有了口碑。我们没有了大义的名分,就会彻底的变成了贼寇,如何还能反攻大陆恢复大明?”
郑经知道这件事自己与父亲有着明显的分歧,父亲受隆武帝厚恩,有着浓厚的忠君情结,这是郑成功的优点,也是他背负的包袱。
郑成功一次次北伐失败,其实正是这种历史包袱的表现,有些人不但不是人才,更多的都是蠢材。
“父亲!您刚才也说了,成大事不拘小节,若是这些小节能够让我们的实力快速增强,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还与旧都,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