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治、民生、教化,无懈可击。
除了唐兴县偏远一点之外,即便抛开铜矿及冶炼这一块,拿到除雍州、洛州、并州之外的地方,都可以称得上富庶了。
唐兴县除了县内落差太大、各种地貌较为零散之外,生物资源其实还算丰富,不论山头、河谷, 只要有人肯居住,那地方至少能养活他们。
柴令武的施政举措中,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减税赋。
后世的剧本里,遇到大灾,只要官员喊一句免税赋,灾民们立刻千恩万谢, 瞬间老实了。
全扯淡。
减税赋能让百姓度过难关的灾, 就不能是大灾,减产三成以下勉强可以靠减税赋来缓过一口气,减产五成就必须准备赈济了。
所以,那些小灾年,甚至是假灾年,减免的税赋到底便宜了谁,那是明摆的事。
税赋老老实实征收到位,需要赈济的、扶助的,县里再出钱粮安排,一步步安排得扎实无比,各村正、里正的签章,受益人的手印,经办的民曹经手人签章,每一个清晰无比。
偏执的王敬直跑到附近的新村、腊利核对了扶助的人员,亲眼看着村子里的汉民、乌蛮对同行的柴令武感恩戴德,心便凉了一半。
细细核对之下,王敬直就只发现了一处小小的笔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未来的连襟, 太难对付了啊!
易地而处,王敬直觉得自己能在一两个方面达到柴令武的成就,却不能多方兼顾。
而且,正常人谁没一点漏洞?偏偏柴令武把漏洞全堵死了。
细细回想,王敬直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盐一定是柴令武获利的主要原因。
是了,当初柴令武对付太原王家,生生搞垮王家盐业,得傻到什么程度才会相信柴令武不把盐提纯卖了,然后再买盐矿石来抵账?
只要柴令武愿意,这些盐矿石可以理论上一直存在唐兴县,然后唐兴县以此为本钱,哗哗的攫取利益,最多三五年后“厚道”地上缴盐矿石的原价,无本买卖做得飞起。
偏偏你就算看破了柴令武的谋划,也无可指摘,这才是最气人的。
你是觉得皇帝看不出柴令武的鬼心思呢,还是宰辅没有眼力?
都是默认了好吗?
八百兵甲齐全的护矿队, 已经是一个下州折冲府的兵力了, 朝廷却任由柴令武掌控,其态度不是一目了然吗?
只有因为愤怒遮了眼睛的王敬直,才会执着地跟柴令武较劲,却不想想,即便真有点什么不适宜,朝廷能因小失大,将柴令武给换了吗?
王敬直因为出身不凡,又有阿娘杜柔政的溺爱,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俗务不了解,却不是笨蛋,一个晚上的时间基本理清楚了其中利害。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
雷绝色再度回到唐兴县,整个人放松多了。
“明府,这一票可真的做大了,要么我们一帮人功成身退,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们的刑罚,如果成功,得全免。”
品着老鹰茶,雷绝色眉眼间跃动着兴奋之色。
扎火囤是冒着一定的风险求财,雷绝色甚至有些喜欢那种冒险的感觉,可区区扎火囤,哪能跟眼下的大事相提并论?
这可是能撬动一个地区的大事啊!
“就是这个条件,太特殊了,明府有把握找到史万岁的后人吗?”雷绝色还是有点担心。
这种跨朝代寻人的事,难度真的大啊!
柴令武嘴皮抽了一下。
赶巧,人还真在唐兴县。
但是,问题并不在于找人。
你听说过胜者向败者上香的吗?
哪怕是后人都不行!
你真敢逼迫,信不信人家还你一条命?
再说了,谁敢保证,这不是一个引史万岁后人前去祭天的圈套呢?
本官要是送手下人给别人祭天,以后还有谁敢为本官卖命?
“你先吊着他,就说本官曾经听说过史万岁后人的消息。至于说刑罚,只要你们认真做事,不要去胡乱祸害人,本官自会考虑。”
柴令武扔了把长把伞,让雷绝色传给爨志远扛着。
反正,柴令武可以发誓,自己又没说假话。
雷绝色妩媚地笑了:“明府这是虚与委蛇啊!”
旁边公案上,俯首抄录文牍的史贞希手臂微微一抖,一笔划出卷宗,一张纸废了。
是因为提到自家曾祖,也是因为雷绝色那比多数女人还柔美的笑容。
这是史贞希第一次见到雷绝色,年轻人的抵抗力还不足。
让雷绝色退下,柴令武整理了一下思绪,看看今年要干点啥。
外祖应该还有几年奔头,倒是二舅母,六月是她最危险的时刻,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
有外祖与有情有义的二舅母撑腰,那个无情的皇帝二舅就轻易不能找自己的麻烦。
路难行,就算一路急奔,到长安都快要一个月时间,相当于五月底就要动身。
所以,得写条陈到曲州,名目为《唐贞观十年五月唐兴县令为定省上事》。
当然,具体动笔就是史贞希的事了。
按照《唐六典》规定,唐代官员除了法定的40多个节假日外,平时还有旬假、授衣假、辍朝假、定省假、婚丧假、冠假、装束假等众多名目假期。
如果遇到农忙、探亲、换季转冷等节气,官员也能按规定请假回家,全年假期加起来有一百多天。
定省假,按后世的语言说就是探亲假。
柴令武去年一年基本无休,今年回长安省亲花点时间,也无人能置喙。
另外,关于委托县丞阿底里迷,在今年五月至七月期间,代管汤丹矿、汤丹冶炼作坊、因民矿、护矿队的文书也要写好,还得提前跟孽障们打个招呼,免得这些眼高过顶的家伙为难赞府。
因民那四个杂牌的孽障,也吃了一年苦头,到时候可以跟吏部打一声招呼,让他们赶紧滚出唐兴县了。
他们四个在因民矿,倒让那些人犯被他们唬住,真是个意外。
“明府,你回长安,是因为曾祖的事吗?”
史贞希忐忑不安地问。
柴令武大笑:“我岂是因一时之利而强压麾下之人!那个事,道道不少,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要顾你的思虑,更要顾你的性命,不会胡来。回长安,只是为了省亲,别无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