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爨这边,日子可是真的难过了。
磨豫、秦臧、一平浪、黑井,四个地方被昆州大都督府夺走,气得西爨大首领爨弘保想提兵跟昆州大都督府一决雌雄。
但是……
真打不过啊!
龙和村之战,即便柴令武占了日蚀的便宜,依旧向西爨张开了獠牙、显露了峥嵘,三千人马几乎没什么损失, 就将秦臧县一方的一万人马打败,逼降了四部。
相形之下,以往东爨、西爨的摩擦,就像菜鸡互啄。
内忧外患,大唐的压迫不用提,洱海边上的六诏则是心腹大患!
现在,风头最盛的是西洱河边上,麽些人的越析诏。
当然,越析诏是外人的称呼,麽些人的自称是“花马国”。
因为,麽些人的图腾,就是马。
由图腾可见,越析诏的养马是整个洱海流域出名的。
洱海马,即后世的大理马,矮小体健、负重耐劳、善远行,极适于滇地的崎岖山道。
越析诏首领侬波仗着麽些人逐渐兵强马壮,时不时不阴不阳地抗拒一下,还隔三差五地吞并外面的小部落,尾大不掉之势已成。
更糟糕的是,其他五诏胆儿渐肥,跟着越析诏有样学样,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地给西爨难看,偏偏每次都斗而不破,堪堪在西爨的底线之上。
这就难受了。
虽然爨弘保很想出兵灭了其中一诏,杀鸡儆猴,奈何六诏实在太鬼了, 虽然平日里相互摩擦从来没少过, 对上西爨却又瞬间同气连枝,气死个人。
明明六诏就不是同一个族群的啊!
“大首领,今年的用度不够了。”
西爨掌管开支的长老苦着脸念叨。
黑井、一平浪两个最重要的盐产地没了,损失无疑是巨大的,两个主要财源中断了啊!
要不是诺邓盐井还能源源不断地产着卤水,西爨就得停摆!
“该死的孟缘,要不是他多事,唐军哪里有借口夺我盐矿!”
爨弘保气急败坏地喝骂。
一名长老长叹:“不仅是东面要面对唐军的压力,南面的濮子部如今也降了唐,也在整编人马,挑选府兵。濮子部占据哀牢山的地利,可以随时对我们侵袭,而我们却需要慎重防守。”
没办法,在这交通并不便利的时代,地利这一要素就能让无数名将望洋兴叹。
更何况,西爨本来在分家时就没占到多少便宜,财力不如东爨, 兵力不如东爨,连将领也不如东爨啊!
如今,东爨在孙子辈的爨志远带领下,舍弃了颜面,一头扎入大唐的怀抱。
祖宗基业都不要了!
要说西爨没有优势,那也是不够客观的,至少鬼主体系在西爨就运行得平稳,且不争权夺势。
北面,则是大唐虎视眈眈的嶲州都督府。
西面,是永昌与金齿部,还有沟壑纵横、望山跑死马的高黎贡山与奔腾汹涌的怒江!
没有退的余地!
“敌外必先平内!召集四万兵马,一万由大长老统领,压住其余五部,不许动弹;我率三万,对越析诏出手!”
爨弘保喝道。
这个战略,倒是写明朝的建文帝刚好相反,打的就是最强的。
打败了越析诏,杀猴儆鸡,然后从六诏身上榨取油水,可以为西爨续命!
……
越析诏内。
侬波听着探子禀报消息,拔出腰刀,砍到石柱上,火星迸射。
“花马国的子民们,我们能站在这块土地上,成为它唯一的主人,靠的从来不是谁的怜悯,而是我们的刀枪!”
“虽然我们只有一万勇士,但面对三万敌人,我,侬波,你们的大首领,将无惧地站在最前方!”
“身后,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侬波刚刚出生不满百日的儿子波冲!”
“告诉我,能退吗?”
侬波咆哮道。
“不能!”
麽些青壮挥刀咆哮。
生存面前,没有对错,只有胜败。
数量悬殊有点大,但一向在艰苦环境中挣扎求生的麽些人,显然更彪悍、更不畏死亡。
西洱河畔,一万麽些青壮持弓箭、负刀盾,与西爨的疯狂对射。
箭矢的攻击,双方的损伤几乎持平,都伤亡了近千人。
侬波一手持矛、一手执盾,厉声道:“花马国的子民们,随我杀敌!”
“吼!”
咆哮声中,八千余青壮,赤着双脚,以在群山万壑中荡漾的老猿都自愧不如的敏捷,疯狂地向西爨大军杀去。
以占据劣势的人马,撞击西爨二万八千余人的阵营,惨烈得几乎像是自杀。
血,汇聚成流,渐渐淌入西洱河中,将河水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身躯,一个个倒下,但越析诏的青壮,每倒下一名,必然拉上一名西爨的军士同归于尽,哪怕是断了手臂,也会用牙齿咬住对手的颈部。
呐喊声,惨叫声,声声震颤人心。
侬波在西爨军的一角,疯狂地挥舞长矛,刺伤一名又一名西爨军士。
但是,个人的武勇,除非达到秦琼、尉迟融之流的水准,否则在战阵面前都是那么的渺小。
你能杀十人、百人,难道还能杀千人么?
黄昏的光芒映照在血已凝结、发黑的土地上,双方的第一次交手宣告结束。
两边都出了二百人,整理战场,救治伤员,将同伴的尸体抬回自家阵营,等待战争结束,由自家鬼主或祭司招魂、祭奠、祈福,再加以火葬。
这个时代的西爨、越析诏都是火葬为主,土葬是元、明之后受中原文化影响,才移风易俗,部分接受的。
双方都默契地撤了五里,点篝火造饭。
越析诏的二长老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大首领,花马国的子民,伤亡太大了。三千的损失啊!”
侬波咬了一口羊肉:“西爨的伤亡比我们大,五千伤亡。”
二长老叹道:“可是,他们的人数多啊!再这么硬拼下去,我们会被耗光的。”
侬波脸上浮现奇怪的笑容:“你是觉得,蒙巂诏、施浪诏、蒙舍诏、浪穹诏、邓赕诏,被西爨那一万人马镇得不能来援助,所以花马国就孤立无援了?”
二长老讪笑。
实话实说,他就是这么想的。
逃是不可能逃的,花马国的男人,逃了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一直以为这是花马国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