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安站在大门外的坡头前,看着林巧儿沿着小路走过山岗,瘦小佝偻的身子拐下了山坡,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林巧儿这几天天天到家里来帮忙,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以前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现在他就要结婚了。
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说实话,自从跟高满香私定终生,他是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这个姑娘。
高满香住在家里的这些天,是他长这么大最幸福的日子,每天早上起来打开门,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刚刚从母亲屋中出来的高满香。
晚上进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高满香,正在关上母亲的屋门。
想到再过一两个月,两人就可以早上一起从屋里走出来,晚上一起关上门,心都能飞起来。
所以就更能理解母亲对李占祥的那份心,别人不清楚,他跟母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最清楚母亲和李占祥当时是怎么走在一起的,他当时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当然作为上下层的邻居,他也清楚李占祥跟林巧儿这些年的关系。
说实话如果不是事情败露,被李亦寒跟温小可知道了,他倒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两位老人家就这样相互依赖着走下去。
可是现在显然是不行了。
林巧儿虽然不脾气不好,为人刻薄,但是这么多年对他还是不错的。
他不能让母亲落个晚节不保的名声,同时他也很为母亲担心。
母亲独身一人带着他这么多年,吃尽了苦,受尽了累,这些年除了他之外,也就是依靠李占祥的那点支撑和关心,现在已经年过花甲,却依旧是孤家寡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心里实在是惆怅。
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当初他制止了,没有这件事情的发生,母亲就不会为这件事情伤神。
自从老爸杨爷爷去世了,杨奶奶就因为操劳过度,生了病,这些年一直吃药,可是这药带着激素,所以她看起来身材臃肿,脸色发胖。
其实身体胖都是虚的。
她的身体很不好,肝脏不好,还有农场人都得的老毛病,风湿病。
他进了院子,看到高满香还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浸湿的柳条,拖着那条不灵便的腿,先进屋去。
果真杨奶奶拿着一只鞋底儿,一只手拿着鞋锥子,目光痴呆的看着窗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扬吉安轻轻咳了两声,才说:“妈,我觉得我巧姨现在变化挺大的,有时间来咱家跟你说话,总比在下面骂人强的多了。”
杨奶奶收回目光,继续纳着鞋底,小声说:“老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放心吧。你妈不会给你丢人现眼了。”
杨吉安看了眼窗台,一直放着的黑乎乎的罐罐茶缸子不见了,本来就在炕席上放着的小背心也不见了。
长长的出了口气说:“妈,放心吧,以后我跟满香一定好好孝敬您,让你老有所依,老有所靠。”
“我打算跟满香结婚以后,带你们俩去省城医院看病。”
扬奶奶停下手里的活,满眼慈祥的看着杨吉安:
“老三,你好好给满香看眼睛,她才这么小,后半辈子还长着呢。我都是土埋的半截的人了,只要你们两个好,你们两个有孝心,我就是你们结婚之后就死也是高兴的。”
“老三,这几天我也想了,你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我想哪天抽个时间带你去看看他们。当年是我做的不好,不能让他们两个把气撒在你身上。”
杨吉安点了点:“好,等过年前吧,等我把花篮藤几藤椅交工了,给他们点过年钱。”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杨吉安才出去外面重新坐下来,从高满香手里抽出一根藤条来,继续编织那把骨架很重的藤椅。
高满香虽然眼睛看不见,也知道他去送林巧了,小声问他:“巧姨走了?我听说她可厉害了,刚才我都没敢说话吧,怕她骂我”
杨吉安说:“她是厉害,不过我们又没招惹她,她好好的骂我们做什么,她又不是疯子”
高满香声音更小了:“我听我大姐说她跟疯子差不多,小可姐那么好的人,她都乱嚼舌根。”
“我怕她骂我不检点,还没结婚就住到你家来。”
杨吉安略带点顽皮的捏了捏高蛮像的小脸蛋:“你住在我家里,我可什么都没做。但是她女儿小秋在娘家肚子就大了,她鼻子大的压住了嘴敢说什么?”
“而且她现在都学好了,不随便骂人了。”
高满香说:“我姐说,还是小可姐厉害,把巧姨一点一点的给治住了。”
杨吉安说:“其实有句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别看巧姨以前像个疯狗似的,东咬西咬的。其实都在咬她自己。”
“咬的现在占祥叔不待见她,两个儿子儿媳妇都不待见她,女儿现在也跑了”
高满香点着头:“所以我姐给我说,有理不在声高,要我以后好好跟你说话,好好跟杨奶奶说话。”
杨吉安满意的笑了起来:“你姐让你好好说话,她自己说话都高喉咙大嗓子,哎,对了,好像你姐现在说话也慢了下来,声音也不大了。”
高满香说:“那当然了,我姐以后要当小可姐的弟媳妇,她如果还嗓门太大,这么粗鲁的话,连小可姐这关都过不去,怎么过得了小星那一关。”
扬奶奶坐在炕上,看着院子里儿子跟未来的媳妇说说笑笑的,眼里的点点星光让她羡慕不已。
她苦苦的抽了抽嘴角扯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拿起锥子,在腿上擦了擦,继续纳起了鞋底。
残疾的儿子能在这么大年纪找到这么一个心仪的姑娘,确实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儿子的事情为大,她这把年纪了,实在是不该想那些不切合实际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