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衙内。
阎乐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家。
这时,一名小吏突然走了进去,作揖传话道:“阎工曹,工师贰来了。”
阎乐双眼一亮,说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
贰到了阎乐办公的地方。
阎乐双腿作箕踞状,身子斜靠在案几上,神色轻浮道:“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制墨工艺拿到手了?”
工师贰躬身道:
“工曹,出了点小意外。”
“我今天起了个大早,在长阳街那边把那小子拦住,跟他商量了一下求购制墨工艺的事,但这小子不知是缺根弦还是怎的,无论我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
“因为是在城内,我也不敢生事,只能先走了。”
闻言。
阎乐随手抄起案上的竹简,扑头盖脸的就砸了过去,嘴里还怒骂着:
“废物东西。”
“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你还能干什么?”
“我也不给你说那么多废话。”
“明天下午前,我一定要拿到制墨工艺。”
“拿不到,今天的上计考课日,就是你在工衙呆的最后期限,考完,就直接拿着行李给我滚出工衙!”
“工衙不留废物!”
工师贰脸被砸的生疼,但也只敢赔笑,不敢有任何抱怨,等阎乐说的差不多了,这才继续道:“工曹,不是我不敢对他动手,他一个史子,再能打,能打得过我四五个人?”
“只是这人很奸,从学室出来后,就一直跟着行人,”
“压根没给我动手机会。”
“为了拿到制墨工艺,我是一路尾随, 结果, 跟着跟着, 这人竟直接去了骊山禁苑,还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走进去了。”
“工曹你知道的, 那是禁苑。”
“我贰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往里面闯啊。”
“而且我就贱命一条, 死也就死了, 但也怕连累到工曹你啊, 只是这小子都能进禁苑了,他真是普通史子吗?”
“工曹, 我们会不会被人给耍了?”
阎乐当即喝道:
“不可能。”
“这消息是我外舅给我的,他不可能骗我。”
“不过你说这小子进了禁苑?”
“这怎么可能?”
贰苦笑道:
“工曹,我哪敢骗你啊。”
“我是亲眼看到那小子进去的, 那小子进去后, 还跟我张牙舞爪挑衅呢。”
“我就是见事情不对, 所以才赶忙回来的。”
“工曹, 会不会这小子就不是普通史子,他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不然他怎么进入禁苑的?”
“这说不通啊!”
阎乐目光微沉。
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主要是这小子牵扯到了骊山禁苑。
骊山禁苑跟周边的上林苑、宜春苑、梁山苑等不同,这里是历代秦王的埋骨地,也是始皇帝陵的修建之地。
里面除了刑徒。
就是守卫。
不存在任何的闲杂人等。
里面是三步一哨, 五步一岗,外人想进去, 基本不可能,就算是宗室子弟想进去, 也必须遵得宗正和少府同意。
不然同样严禁踏入。
阎乐突然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本以为秦落衡就一普通史子,毕竟有点级别的官员, 基本都会让自家子弟进入宫廷学室,跟着始皇诸公子一起上学,等学完毕业,直接通过‘任子’制度,成为郎官,而后开始提拔升迁。
学室提拔的终究还是太慢了!
而且他想起了一件事,这名史子姓秦。
秦这个姓太特殊了!
加上这名史子能进出骊山。
这让他不由不多想,或许这名史子是皇室支脉的子弟。
《商君书》: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
商鞅变法时规定:宗室成员没有军功,不得载入宗室。
当年长安君成蟜叛乱,宗室不少支脉都参与其中,等叛乱平息,始皇也毫不留情,直接把这些支脉驱离了咸阳,也直接将其姓氏从宗室簿中抹去。
这部分支脉也因而更姓。
有的成了雍姓,有的成了王姓,有的成了秦姓。
随着秦一统天下的战争打响,不少支脉子弟投身到了战场,也有不少人立下了军功,继而返回了咸阳。
始皇对他们是小惩大诫,只剥夺了他们宗室姓氏,但在其他方面并没有任何限制,这也意味着,这些支脉子弟是可以正常进入学室、进入官场的。
阎乐稍作沉思。
也是不敢再继续施压。
他可以随便得罪一个士伍,但他不敢随便得罪宗室。
即便这些人可能已被剥夺了宗室籍。
他依旧不敢。
谁也不敢肯定,这些人跟宗室还有没有联系,谁也不敢确定, 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被始皇所恶。
而且......
这些人毕竟曾姓嬴。
他不敢赌!
阎乐看向贰,神色烦躁道:
“我知道了。”
“你继续回去盯着那小子。”
“我去户衙走趟。”
“等把这人底细问清楚了,我会派人通知你。”
“先下去吧。”
贰面色一喜,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不把秦落衡的底细查清楚, 他总感觉心里没底,就算真动手,也会犹犹豫豫。
贰作揖道:
“那下吏先告退了。”
等贰走了,阎乐也直接起身,去了户衙。
他跟户曹马任还有点交情。
而且他外舅是中车府令赵高,马任是知道的,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问个史子的信息,马任会不告诉自己。
去到户衙。
阎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到阎乐要打探秦落衡的信息,马任眼皮猛的一跳,脸色当即有些不自然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下门外,低声问道:“阎工曹,你怎么突然想起打探这人的消息啊?”
阎乐眉头一皱。
他察觉到了马任的神色不对,当即追问道:“马户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人的信息有问题?”
马任摇了摇头。
低声道:
“他的信息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牵扯到了一些大人物,而这些信息并不能被外界所知,近几天,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户衙进行了一波官吏调动,调动的起因就是这位秦史子。”
“所以恕我不能奉告。”
阎乐心中一惊。
他其实有察觉到户衙近几天的调动,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调动竟然跟秦落衡有关。
一个史子,有这么大能量?
他往里走了几步,继续压着声音道:
“马户曹,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多多少少要给我透露一点实情啊,不然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这人跟朝堂那位有关系?亦或者他就是宗室子弟?”
马任脸上露出一抹难色。
他实在不想透露。
但想到阎乐外舅是赵高,他一下又犹豫了。
赵高作为始皇近臣,若是能帮自己在始皇面前说两句,没准就能让自己更进一步,不说直接成为咸阳令,最起码做个令佐、令丞还是有机会的。
纠结许久。
贪欲还是战胜了理智。
他把阎乐拉到角落,又紧张的看了下四周,确定四周没人,这才低声的说道:“阎工曹,我这是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才告诉你,不然我绝不会对你透露任何一个字。”
阎乐连忙保证不会外泄。
马任深吸口气,用近乎细若蚊鸣的声音,在阎乐耳边说了两个字。
说完。
马任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站在原地,阎乐细思之后,也是脸色微变。
他自然听清楚了这两字是什么。
“兰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