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刘辩独自一人在房殿的东偏殿练字。
以往他练字的时候,蔡琰都会在旁抚琴,她的琴艺连鸿学博士师宜官也称赞有加。
今日见师宜官迟迟不来,她好奇问道:“今日师博士为何延误?莫不是碰到了什么事?”
刘辩正随手在纸上练字,闻言随口说道:“今日我派赵淳向师博士告假了。”
“为何?”
蔡琰不禁有些错愕。
毕竟据她所知所见,刘辩以往在学业方面还是颇为投入的,从一开始读书练字一个时辰,到后来上午读书练字、下午到崇德殿向卢植学习批阅奏章,从未有一日间断,今日突然告假,蔡琰难免有点着急。
毕竟比她年幼五岁的这位小夫君,可是他大汉国日后的君主,虽然并非是她的初衷,但既然她已来到他身边,那就像父亲蔡邕所叮嘱的,有责任规劝这位未来的君主,这即是为了汉朝,亦是为了天下。
见蔡琰一脸担忧,甚至带着几许责怪,刘辩失笑道:“文姬莫要误会,我并非是要偷懒,只不过,我今日有要事要做。”
“要事?”蔡琰有些怀疑地看向刘辩,起身移步至刘辩身旁, 却瞥见刘辩在纸上龙飞凤舞能写着诸如‘凉州’、‘傅燮’、‘韩遂’、‘袁绍’、‘袁术’等字样,字迹不算好看——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 这位史侯为何要写这些?
就在她想要开口询问之际, 忽然赵淳匆匆而来,在向刘辩行礼时瞥看蔡琰, 欲言又止。
“无妨,说吧。”刘辩抬手道。
“是!”赵淳点点头,旋即正色说道:“如史侯所料, 陛下于崇德殿召集群臣,召集了二十几余人,卢尚书以及大国舅、二国舅都在其中,还有董重!”
“骠骑将军董重……”
随手将笔放回原位, 刘辩皱着眉头绕过蔡琰,来到殿中。
他口中所说的董重,正是历史上董太后之侄,国舅董宠之子, 最后被何进派兵包围府邸逼死的那位。
在刘辩的记忆中, 这位董骠骑要等灵帝过世,以及历史上的刘辩登基之后, 才会登上庙堂。
当时董太后因儿子灵帝驾崩而感到惶恐, 请教张让, 于是历史上在董、何两枝之间左右横跳的张让便建议董太后拜侄子董重为骠骑将军,分何进的兵权。
至于效果, 其实没什么效果, 当时以国舅外戚身份独揽朝中大权的何进,毫无顾虑地派兵围住董重的府邸, 逼得后者畏惧自杀。
然而由于近一个多月刘辩每日出入崇德殿,又暗命张让推荐卢植为太子太师,又拜卢植为师, 在宫内的威望迅速提升, 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他最终会成为太子。
于是乎,永乐宫那位老太太急了。
可惜这次没有张让给她出主意了, 而是由永乐宫令孙璋扮演了历史上张让的角色, 称他刘辩成为太子的呼声高涨, 不止是因为何皇后, 更是因为有何进、何苗兄弟,因此孙璋建议董太后拜侄子董重为骠骑将军,一方面分何进、何苗的兵权,一方面成为董侯刘协的外应。
董太后听罢大为高兴,当即派孙璋将灵帝请到永乐宫。
灵帝虽然是个昏君,但对母亲却十分尊敬,更别说大汉尊崇孝道,自然不会拒绝母亲的要求。
于是董重被拜为骠骑将军,比历史上足足早了两年多,且提出此建议的人也由张让变成了孙璋。
听说事后孙璋还得意地嘲讽张让, 说:“你等巴结史侯又如何?谁能保证史侯定能成为太子?”
张让心中暗恨,事后与赵忠商议, 因此赵淳才着重提到董重。
顺便一提,这位董骠骑相当的年轻气盛, 仗着背后有董太后撑腰, 一上任就处处与何进作对,甚至于,还在何进联合朝中士人向灵帝奏请,请册立刘辩为太子时,这董重竟也敢势单力孤地跳出来搅局,恳请灵帝册立董侯刘协为太子。
要知道,如今朝中士人但凡是有名气的,比如皇甫嵩、朱儁、张温、郑泰、袁隗,甚至是袁绍、袁术,都围绕在大将军何进身旁,甚至于,倘若不是刘辩介入的关系,连卢植也是何进那边的。
董重孤家寡人一个,仅凭着董太后一人撑腰,竟敢与满朝臣子作对, 这岂不是年轻气盛?
这种人, 也就张让、赵忠等人会在意,刘辩根本不以为然,他真正觉得的忌惮, 乃是袁绍、袁术兄弟。
袁绍不必多说, 导致雒阳宫变的罪魁祸首之一,此人目前担任司隶校尉,有权监察整个司隶河南,而何苗正是河南尹,正好受袁绍的监督。
其弟袁术,目前官拜虎贲中郎将,执掌灵帝出行时的虎贲军,虽然说汉宫内不止有虎贲军一支禁军,但为了稳妥起见,刘辩还是希望找个机会将袁术调离,最好换上赵忠的兄长、城门校尉赵延。
昨日在得知凉州叛乱后,刘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看看能否将何进、袁绍、袁术等人调去征讨凉州叛军,要是这件事能成,那么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再做许多安排。
“走,去崇德殿。”
刘辩向一脸茫然的蔡琰交代了几句,当即带着赵淳前往崇德殿。
当二人来到崇德殿外时,殿外一队值守的禁卫拦住了二人,为首一名军司马恭敬说道:“陛下正在殿内于诸位大人商议紧急大事,请史侯留步。”
赵淳不悦斥道:“陛下允许史侯自由出入崇德殿,你小小司马,亦敢阻拦?”
听到这话,那名禁军司马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毕竟刘辩这一个多月来每日出入崇德殿,他也并非不知。
就在他犹豫之际,刘辩抬手拦住再要喝斥的赵淳,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位司马怎么称呼?”
司马有些不安地回道:“卑职丁卫。”
丁卫?
刘辩琢磨了一阵,觉得这名字有点陌生,多半是历史上并不出名的人物。
旋即他和颜悦色地对丁卫说道:“丁司马对吧?我父皇在殿内与诸大臣商议的要紧事,其实我也知道,凉州叛乱嘛,昨日我在殿内,可是亲眼见到了汉阳太守傅燮的奏章。我今日前来,是听说曾经朝中有人劝父皇放弃凉州,是故前来窥探,我见丁司马忠于职守,必然是忠诚之士,想来也不愿见到我大汉被迫将凉州让于一群乱臣贼子割据,对吧?”
听到这话,丁卫脸上露出动摇之色。
见此,刘辩趁热打铁道:“这样,你放我过去,有什么罪过,我替你承担。”
丁卫闻言又犹豫了一番,最终决定放刘辩靠近崇德殿。
甚至于,他还低声对刘辩说道:“若史侯想要阻止此事,应当尽快,方才殿内的争议之声,连我等都听地清楚。”
刘辩点点头,带着刘辩快步走向崇德殿,因为有丁卫的挥手示意,值守于崇德殿廊下的禁军也没有阻止刘辩,任由刘辩在殿门口张望。
而此时殿内就像丁卫所说的,正吵成一团。
刘辩扒门听了片刻,才知道殿内正在争议是否要册封王国、韩遂、马腾等诸凉州叛军首领一事。
或有人会问,王国、韩遂、马腾等人都造反了,还要册封?
因为代价太大!
凉州叛军可不是甲子年号称百万结果却在十个月内被剿灭的黄巾,后者是农民起义,而前者,叛军的哪些首领,似王国、韩遂、马腾,那可都是凉州的士人,经受过良好的教育,也读过兵法,可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
更别说前两年,皇甫嵩、张温连续失利,这让灵帝与朝廷愈发失望。
还有就是花费的钱粮,皇甫嵩与张温两次起兵征讨,花钱无数,可把董太后与灵帝给心疼坏了,这对母子以往穷怕了,因此在灵帝登基后,不惜以卖官鬻爵来得钱,今皇甫嵩与张温连续讨贼失利,董太后与灵帝又岂会不心疼?
就算能赢,恐怕也是一桩心病,更何况是战败了呢?
于是乎,董太后生怕再有第三次,暗中命董重今日在朝议中提出放弃凉州。
当然了,明着说肯定是不行的,因此董重便上奏册封王国、韩遂、马腾等人官职,变相招安,默许这些人割据凉州。
这如何能朝中那些正直的大臣们接受?
因此卢植、杨彪、郑泰大加驳斥,连何进也趁机告董重卖国,双方吵地不可开交。
片刻后,趁着殿内稍微安静些的空档,他示意赵淳在殿外大喊:“史侯求见陛下!”
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灵帝,亦惊疑地看向殿外。
此时刘辩又在殿外喊道:“父皇,儿臣有奏!”
灵帝若有所思,在张让请示他时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张让尖着嗓子喊道:“陛下允史侯进殿!”
见此,刘辩迈过门槛,无数殿内足足二十余名朝中大臣惊讶、惊疑的目光,大步走到殿***手向灵帝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灵帝看了看左右两列群臣,又看了眼刘辩,微皱着眉头问道:“皇儿有何事要奏?”
刘辩拱手道:“儿臣奏的是凉州叛乱一事。……父皇莫怪,儿臣昨日在殿内学习批阅奏章时,恰巧看到了汉阳太守傅燮的奏章,方才得知有人劝父皇招安王国、韩遂、马腾等叛逆,授于官职,儿臣特来劝阻,请父皇念及我汉室社稷来之不易,千万不可行招安之事!”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个声音:“史侯年纪尚小,不知国家大事,还请自矜,莫要搅乱殿议。”
刘辩转头一瞧,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好在他身后跟着赵淳,后者低声说道:“此人便是董重。”
“哦。”
刘辩恍然大悟,这才理解为何对方的语气那么冲。
呵,冢中枯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