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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绕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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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道远知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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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太医哪里没说过?

    当初他就说了,小产是伤身的,也有可能会影响今后受孕,甚至可能危及性命,皇帝当时哪里把这话听了进去?

    这如今是,不肯面对自己造下的孽,憋了一肚子火气,都发泄到他这个太医身上来了。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方太医只能受着,“微臣罪该万死。”

    皇上听了这话,面上的阴郁之色舒缓了些。都是这个太医的错,他是该死,犯下这么大的错,如今也没有补救的本事。

    “去领二十个板子。”

    方太医谢恩退下。

    殿门打开,刺眼的光亮照入大殿,须臾之后随着紧闭的殿门消散无踪。

    本不觉得灰暗,可那阳光短暂来过之后,怎么都觉得这殿里又暗又沉闷,手里的奏折看得费劲头疼。

    捏了捏眉心,仍不能缓解头里的昏胀。

    -

    淮南鼠疫的情况在往好的方向走,丧生数百人,可新增染疫的情况几乎是没有了,已经染上的大部分也在好转,只有少数年迈体弱的终究熬不过。

    皇后的双亲,皆安。

    百姓们都称阮嫔为医仙,枯骨生肉,妙手回春,不外如是。

    皇后从得到这些消息开始,心情便很不错,还寻思着把上个月的阖宫宴给补办一下,借着宴席跟大伙儿庆祝庆祝。

    她本就喜欢设宴,只是前两个月没有兴致,如今是云开见日,没必要再心事重重的。

    方太医开的药很苦,她也都乖乖喝下去了。

    只是这方太医,瘸着腿来请脉的样子看着怪可怜的。

    她顺口道:“既然伤了,就歇几日,换孟太医过来吧。”

    方太医苦笑,“娘娘,皇上指名让微臣照料您的身子,明日微臣还是会来的。”

    皇后忍不住问:“皇帝为什么罚你?”

    “微臣冲撞了皇上。”

    皇后拧眉,“说实话。”

    身旁只有个李嬷嬷,再无旁人。方太医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皇后一眼,道:“微臣提了四年前的事,惹皇上龙颜大怒。”

    皇后手一紧,指甲嵌进了掌心肉里不自知,直到李嬷嬷心疼焦急得去掰开她的手,她才慢慢松开。

    玄玮有什么脸来迁怒别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你也是,旧事有什么好提的,今后别这样,本宫不需要你这么做。”

    “娘娘,就是皇上赐死了微臣,微臣也不后悔。”说这话时,方太医低着头,虽谦卑,却透着视死如归的刚毅。

    皇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毅然。当年,他就是豁出去背叛了皇帝,将皇帝要他下药的事和盘托出,那时他就没想活。

    只是皇后在斟酌过后,若无其事的去赴了那一场酒宴。

    皇后当作什么都不知,孩子如玄玮所愿,死在那一场宴席上,方太医也就安然活了下来。

    至今,玄玮都当她一无所知。

    “方培良,本宫感激你,不过本宫真的不需要你做这些,”皇后平静下来,同他分析道,“若被皇上察觉了一二,认定你我有私情,那时该当如何?本宫如何洗脱清白?就当为了本宫,你也不能表现出对皇上丝毫不顺,明白吗?”

    方太医卑躬着身子,哑声道:“微臣明白。”

    皇后摆摆手,“退下吧。”

    他走后,皇后有片刻的黯然。

    她知道方太医为何会如此。

    方培良初做太医时医术虽好,可年纪不大,面对宫里那些主子时不太自信,有些胆怯。

    那回他给一位公主看诊,哆哆嗦嗦的挨了一顿骂,皇后那时是太子妃,因着地位和家世的原因,在很多场合都说得上话,看着他委屈,便帮方太医说了几句话,还宽慰了方太医一番,他就此记下了这份恩情。

    之后,她也发现方太医和玄玮越走越近。许多主子都会有自己亲厚的太医,玄玮会选他做心腹太医,或许是旁人看不上方太医的缘故。

    因着方太医常来东宫,她与这个人打了不少照面,有什么不适之时,她也会指名要方太医来看。

    玄玮登基之后,理所当然的封她为后。

    她头戴沉重凤冠,由他持着手立于大殿之上时,当真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她是丞相嫡女,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夫君敬她爱她。

    地位,感情,荣耀而美满的未来,她什么都有。

    她也很顺利的,怀上了玄玮的孩子。玄玮很高兴,他那时就是很普通的,第一次当爹的男子,会把耳朵附在她肚子上听孩子的动静,会在夜里抱着她,手掌心一遍又一遍的抚过她的小腹,直到原本扁平的小腹,一点点的隆起。

    她也特别期盼着这个孩子,亲手给孩子织衣裳,做玩物,乐此不彼。

    一切都是美好的。

    直到那一天,是瑾王的生辰宴,方太医跪在她面前,激动的说:“娘娘,您不要去,皇上让瑾王府的线人,把落子药放在您的菜肴里,娘娘,皇上要借这个皇子,除去瑾王!”

    她不信,甚至骂方太医胡言乱语。

    玄玮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这是他的骨肉,他那么喜爱期盼,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对亲骨肉下手?

    方太医泪流满面,对她说:“皇上从来没有打算让您生下皇子,娘娘,皇上在您有身孕之初,就在找让您落胎的时机,瑾王的生辰宴正是一举两得。可是您这样期盼这个孩子,我不忍见您伤心。”

    她强行稳了心神,沉思片刻,问他:“皇上哪怕有这打算,你也不过是个太医,只需奉旨备药,又如何知道皇上一定用在今日。”

    方培良说:“因我说,娘娘腹中皇子已满六月,强行落胎恐有性命之危,皇上便让我今日备好医治娘娘的事务,他让我务必在今日保住娘娘性命……所以我斗胆猜测,皇上等了数月,等的就是这场生辰宴。”

    她双腿疲软,手撑着桌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摸着隆起的肚子,很快就想明白了玄玮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

    父亲身为文臣之首,在朝中一呼百应,他初登帝位皇权不稳,瑾王又占据不少人心……他怕的是,一旦皇子出生,这便是嫡皇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而作为太子的亲外公,势必亲太子而远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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