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茂走后,于继昌仍站在原地,玄政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既然如此,于相又何必把那位证人交给太后?”
他都听到了。于继昌这样说话,是根本不容苏茂拒绝,铁了心要给宴青凌一条活路。
“瑾王殿下。”
于继昌对他依然是恭敬的:“内人难以走出天牢,不能再兴风作浪,殿下就给她一条活路吧。”
玄政道:“我从未想对于夫人赶尽杀绝。”
这是实话。
玄政原本只是想让于继昌采取些措施,给唐严礼洗脱清白即可,是于继昌自己把鼠疫之事抖擞了出来。
此事骇人程度,玄政觉得都不亚于当年玄玮毒杀亲子的手段了。。
一样让人觉得惊悚,难以置信。
宴青凌的行径尽管死不足惜,可她到底是初梦的母亲。
于继昌向他揖手:“谢殿下。”
“于相不必这般多礼,”玄政看着他,感叹道,“父皇没有看错人,你到如今依然忠于他。”
忠于仁宏皇帝,才会这般对玄政言听计从。
于继昌很疏离的说了句客套话,“不足以报知遇之恩。”
其实凭丞相的身份,也不必与他低着头说话的。
玄政也知道于继昌这恐怕不是恭谨过度,而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对于这位夫人,还是有许多放不下的。
玄政毕竟想跟他近一步拉近关系,于是说:“你和初梦都不便向着于夫人,不然我出个面让于夫人……”
“初梦不会答应的,”于继昌看起来很疲惫,像是几宿没睡,声音沉钝,“她此刻很需要安慰,殿下快过去吧。”
玄政点了下头,走两步后又想到什么,回头问:“这也是因为忠于父皇吗?”
于继昌摇摇头。
“当爹的,总希望闺女往后余生能有个靠谱的人照顾。”
玄政顿了顿,对他揖手示礼,以表尊敬感激。
尽管这不是于继昌肯托付,他跟初梦就能有可能,至少, 他得到了这個人的认可, 代表他的确是强过玄玮不少的。
毕竟玄玮从始至终就没有得到过于继昌的认可。
他目送于继昌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再转身往勤政殿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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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薇本是要进去看看初梦的,可一大早,初梦就跟她生气了。
这么久来, 这是初梦第一次跟她生气。
“你早就知道我母亲做的那些事?”
“你为什么不说?”
“薇薇,你糊涂!”
然后初梦就这么走了, 留给她的是一个特别失望的眼神。
阮薇就这么却步了。
怕初梦气还没消不想见她, 又怕初梦一个人胡思乱想陷在痛苦之中。
阮薇想了想, 转而去把江妙蓉找来,她则在殿外候着。
没一会儿, 江妙蓉急匆匆跑出来。
“太医!太医!”
与此同时,刚到殿外的玄政抢道冲了进去,险些把阮薇推了个人仰马翻。
有病啊!你踏马会医术还是什么, 冲进去管个鸟用!
阮薇骂骂咧咧的站稳了, 再跑进去。
初梦整个人都是瘫软的任由摆布, 一张脸煞白, 唇无血色,闭着眼睛毫无知觉。
玄政把她从椅子上打横抱起来, 就往殿外去。
阮薇要去拦他。
江妙蓉拉住她胳膊:“你抱得动啊!就让他抱到寝殿里去呗!难不成让姐姐就躺在椅子上啊!”
“他这么抱出去!初梦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阮薇也不知道江妙蓉怎么想的,她玄铁弓都拉得开,怎么可能抱不动初梦。
不过江妙蓉把她拽得死死的, 甚至把她腰都抱住了。
阮薇心想,你是日子太好过了, 过两天就把你弄永巷里去。
她用了点蛮力,把江妙蓉手给掰开了。
江妙蓉还要缠上来, 阮薇忍无可忍的抓过她葱白玉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这一亲, 江妙蓉人傻掉了,彻底僵在那里动弹不了了。
阮薇再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玄政已经到了殿外,她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去抢人,也就忍下来,强行作罢。
玄政把初梦抱到寝殿里放在床上,手臂还衬在她颈下不抽出来, 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脸。
“初梦……”
“她昏迷了,”阮薇搭着初梦的脉搏,提醒道,“太医马上到过来了。”
玄政嗯了一声, 低下头凑近那苍白的唇。
阮薇伸手捂住初梦的嘴,把他那嘴隔绝开来。
“趁人昏迷占人便宜,不大好吧。”
玄政停止了动作,解释道:“我这是要帮她呼吸。”
“她是昏迷不是窒息,要你帮她呼吸!”
阮薇很服气,占便宜就占便宜,还找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多日没有好好睡了,又一时急火攻心,才会这样。”
她又去摸初梦的颈脉,然后再掀开眼帘看了看,最后打开初梦的牙关,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
“什么东西?”玄政求知欲很强。
阮薇头也没抬,再次提醒,“太医马上就要来了。”
这一回,玄政总算听进去了, 看了眼初梦后把手臂抽出来,起身站到一边。
阮薇一直给初梦擦汗,余光瞥见玄政仍然不知道避嫌,还站在这儿, 埋汰道:“这下子你知道心疼了,早知如此,为什么非要把于夫人那些事扒出来?”
玄政怒瞪着她:“不是你说的斩草要除根?”
“所以你就这么做,让初梦亲自来下令处置母亲,你知道她什么感受?你就没有别的法子?囚禁我不是挺熟练的嘛,你不能给宴青凌搞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阮薇是真没想到,她以为在这方面,玄政会跟她做出相同的选择。
“不是我想这么做的,”玄政道,“于继昌这么做的时候根本没有同我商量。”
是于继昌自己的决定?
阮薇眉头紧锁,一时片刻想不透于继昌的用意。
玄政无奈道:“你不忍她伤心,我又岂会那么做。你我是一样的,百姓苍生固然重要,可即使拿整个天下换初梦,我也不换的。”
阮薇看着初梦,沉默良久,最后无力的笑了笑。
“于继昌忠于先帝,忠于你,所以这才是宴青凌恨他入骨的原因吧。”
玄政皱眉:“什么意思?”
阮薇抬眸看他,“于继昌忍痛把媳妇弄进大牢,让初梦对母亲失望透顶,这都是在为你铺路。于继昌事到如今,视你为君,想要你的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