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溯背往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神情凝滞着沉默良久。
“小梳子,”他真的想寻求个答案,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你说在母后那里,是朕重要, 还是于太后更重要一点?”
虽然待他那么好,照顾得尽心尽力,终究不是亲子。
他小时候是真的把她当亲生母亲,长大后才知道,不是的。
尽管他的生母后来封了贵人,可后世人说起他这位皇帝, 依然会说一句,宫女所出。
小朱说:“皇上和于太后, 在阮太后那里都是顶重要的, 为何非得分个轻重呢?”
“有些时候,她必得做出选择。”
玄溯总觉得母后是很在意他的,关心不像掺假,可一对上于太后,玄溯心里立马就没有底了。
小朱说:“奴才不懂。但是皇上,您再同阮太后这么疏远下去,她只会同于太后更加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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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阮太后在御花园,玄溯就过去了。
大老远的,就听见玄惜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怀里的奶娃娃咯咯咯的冲阮太后笑出声。
看见这位惜长公主,玄溯就停下来,不怎么想过去了。
他准备走,玄惜却看到了他:“皇兄!”
要说玄溯最讨厌谁,玄惜绝对是排得上号的,从小就闹腾霸道,长大以后更甚, 都没怎么把他这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皇兄放在眼里过。
小时候是天性使然,长大后,她大概是仗着自己是于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更加肆无忌惮。
这启元朝上上下下,谁不奉承着这位长公主,她选夫婿那会儿,多少人家挤破了头。
结果于太后给她选了个门第不怎么高的,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憨厚男子,家里祖父是正五品官员,父亲连个功名都没考上。
好在那个男子脸长得很不错,玄惜也就嫁了。
玄溯一脸淡漠的走过去。
阮薇心想着,他跟玄惜一样大,后宫一堆女人却没有一个孩子出生,估计看到小孩会不太好受,就把怀里的宝宝抱给了奶娘。
“皇兄呀,”玄惜等他走到身边,拉着他坐了下来,“别总臭着个脸啊,多晦气啊。”
阮薇皱眉,眼神警告了她一下。
玄惜根本就没当回事,手臂搭上他肩膀,大大咧咧的说:“皇兄,晚点儿我去瑞祥宫用晚膳,一起呗?”
瑞祥宫是于太后的寝宫,玄溯去那儿用晚膳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们母女聚吧,朕不掺和。”
“什么叫我们母女啊,母后跟你不是母子啊?”玄惜大声说,“嫡母也是母亲呀!你心里没有这个母亲吗!”
玄溯瞥她一眼,不想说话。
这个妹妹经常把“嫡母”这两个字挂在嘴上,她每说一次,玄溯就有种被提醒庶子身份的感觉。
阮薇看着玄溯,有那么点儿不舒坦,她太了解玄溯眼里掠过一丝情绪是什么了。
玄惜实在太没有分寸,不知她是真的不懂如何敬重皇帝呢,还是仗着自己的出身,有意无意的想压皇帝一头。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阮薇面前这么做。阮薇好歹是玄溯的养母,拿嫡出的身份说事,岂非也在打她这位养母的脸。
阮薇脸色沉下来,转而对玄惜道:“你抱着翊儿去瑞祥宫吧,我和你皇兄有话要说。”
玄惜听出了口气里的冷淡,立马把手臂从玄溯的肩膀上放下来。
这下子,乖巧许多了。
“母后那儿肯定还没忙完,我想陪陪您呢。”
“御花园这么大,你别处去逛逛吧。”阮薇建议道,“翊儿在这也快呆不住了。”
语气这样不容拒绝,玄惜也只好不太乐意的站起身,脸都垮了下来。
带风的背影还有些不服气。
阮薇看她走远了,对玄溯道:“皇帝,你若是不高兴,大可以同她明说,也可以给他点教训。”
母后这样明摆着向着他,半点没有向着玄惜的意思,玄溯心里舒坦了不少。
“无所谓,不搭理就是。”
毕竟就这么一个妹妹,忍忍也就忍忍了,要是有一堆,他肯定要发发威了。
阮薇突然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了。
玄溯也不直视他,就错开目光看着地上,片刻也不说话。
阮薇说:“不管你信不信,那日我真没想为难姜静婉。”
玄溯微不可闻的“嗯”了声。
“静婉有身孕,不管是非对错,总得先顺着点她点。”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阮薇想了想,笑了笑。
“这倒也是,你是对的。”
他既然说到了是非对错,而不是咬定姜静婉没问题,这说明他也没有被蒙在鼓里,只是他更考虑到姜静婉的身孕。
这样看来,那个在记忆里蹒跚学步的孩子真的是个大男人了,会保护自己的怀孕的女人了。
玄溯这才抬头看她,磕了下眼皮。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母后就这么相信他了,而且很欣慰。
其实他自己都有些心虚,哪怕姜静婉没怀孕,在那个情境下,他还是会那么做的。
阮薇心想,玄溯大热天不喜欢在御花园里闲逛,今日过来碰到她,或许不是巧合。
“这里太热,去福宁宫坐坐?”
玄溯迟疑了会儿,“嗯。”
一到福宁宫,阮薇就吩咐小桃去做一碗冰糖枣羹。
这是垌楼的风味,启元的厨师都做不好。
玄溯在夏天一受热就馋这个,但是后来疏远一些之后,就很久没有尝过了。
还是熟悉的沁甜,特别解渴解热。
玄溯说:“母后,您有没有想过,于太后同您的交好是否出于真心?”
阮薇皱了皱眉。
于太后这个称呼,何其疏离。
玄溯很认真的说道:“您是朕的母亲,她提防着您,同你的交好也不过为了更好的牵制朕。”
阮薇只知道,但凡初梦对她没有十分的信任,就不会把亲生骨肉交给她。
“于太后何必提防我,让我暴毙这件事,你认为她办不到?”
这是其一。
“她贪恋权势,完全可以把你养成没有威胁的废物。皇帝,你小时候她尽管不常陪你,可对你的学习,她是很关心的。”
这是其二。
阮薇看着他,深深道:“当年先帝失踪,是她一句话,让你成为储君。你当真以为,立你是先帝留下的意思?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你,而不是玄景?”
这是其三,也是最重要的。
玄溯握紧了勺子,神色紧绷没有说话。
阮薇又道:“想明白了这些,你再来同我聊聊,她是怎么提防着我。”
“不用深想。”
“嗯?”
玄溯说:“你和于太后,究竟是什么关系?”
阮薇眼眸一沉。
玄溯笑道:“母后,你说的这些,朕从外人嘴里听过一些流言,恰恰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