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人前军统帅高胜从公子元处补充了两千军势,继续向邬邑进军,于正亦是布下了堂堂之阵,正面迎敌。
双方兵力大致相等,两方主帅也都对此战有着必胜的信心。
高胜是因为他是名门高氏之后,自觉深得祖上“鱼丽阵”之真传,当年先祖高弥渠能凭此阵,战败了周天子,区区一个卫国的大夫又值得什么,在鱼丽阵下一击可碎。
高氏的这鱼丽阵是祖上高弥渠传下来的:以甲车二十五乘为偏,甲士五人为伍。每车一偏在前,别用甲士五五二十五人随后,塞其闕漏。车伤一人,伍即补之,有进无退。
此阵之所以能一战成名,甚至令高氏在郑国的荣宠不衰,便是因为它相对于旧式战阵的弊端,做了极大的改良。相对于旧式战阵的以战车为主,此阵更注重“步兵”和“战车”相结合的战法。
进攻时车驰卒奔,战车冲击能够一举撕裂对方薄弱的步卒阵列后,己方步卒跟上战车的脚步也能一起围攻敌方战车。
如果冲击不利,步卒则上前协助战车,掩护战车完成回转重组再次冲击;如果不冲击,则步卒重新环绕战车列队转为防御阵势。
可谓是进可速功,退可自守,乃是攻防兼备之阵。
另外,鱼丽阵的先进之处在于,与之前战车和步卒分开列队的模式相比,每乘编制下需要编入更多的步兵,这也就造成了春秋时期军事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每乘编制下编入的步卒数量越来越多,步徙的作用也越来越大。
所以严格说起来,高弥渠才是春秋时代第一个真正重视步徙作用的人,也难怪高家的后人会看不上于正训练的所谓“黑山精锐步徙”,甚至觉得这是在拾自家先祖的牙慧。
而于正觉得自己能获胜的原因是,黑山军向来都是以少打多的,也都取得了连取得大胜,如今两军人数差不多,那还不是“优势在我”。
更何况他终于说服了百里奚出仕于他,有着这样的谋臣为辅,自然更加信心倍增。
唯一的问题便是郑人的中军离此不远,所以此战务必要速战速决,若是拖延到敌方的中军赶来支援,那么胜负便会出现极大的变数。
两军主将都是信心满满,各自摆开阵势,当先的便是致师演武环节。
于正因为麾下的第一勇将左濮不在身边,便未曾同意派出勇士去阵前单挑,以免失了首阵伤了士气,所以任由敌将在阵前一个劲的叫嚣,也只是不理。
此刻,他正忙着和身边共乘一辆战车的百里奚商议着战术,根本没工夫搭理这样聒噪的叫阵行为。
而百里奚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老谋臣了,一边观察着敌军阵势,一边则现场为于正讲解起来,点出了此阵的要害和不足之处。
“主君请看,郑军列出了一个大横阵,共分为五偏,每偏为一千人;偏下又分五队,一队有两百,每队布置五辆战车。五偏为一方阵,以战车居前,让徒卒的伍队在后跟随,弥补空隙。
这种阵法改变了传统的车战战斗队形,将通常配置于战车之后的隶属徒兵,以伍为单位,分散配置于每乘战车的左、右、后方,填补车与车间的空隙,形成车步协同方阵,因为状似鱼鳞,故称之为“鱼丽之阵”。”
于正倒也还是第一次见这历史名阵,看其阵势,倒颇似后世的步坦协同。
其难点就是不能让本方的战车奔驰起来后,误伤了自家的步徙,所以行进之间要非常的统一,这就需要极高的战场纪律性和组织性了。
“子明(百里奚字)先生觉得,吾等应当如何对敌啊?”于正遥望战场,看着敌方的这堂堂之阵说道。
百里奚既已同意出仕于正,二人便有了君臣的名分,但百里奚的年纪又大于正许多,为表示对其的尊重,所以这称呼上于正便加上了“先生”二字。
“先生”一词在春秋时代便已有使用,指的是年长的男子——父兄长辈一类。于正称百里奚为先生,也是以子侄礼相待。
到了战国时期,”先生“便也指年长而又有学问的人。如,程子对墨子说:“若先生之言,则是不誉禹、不毁桀纣也”。
于正诚心请教,便是因为看见对面的阵势,于正心中多少也起了一丝不安。
若论黑山军有什么让于正引以为傲的“必胜法宝”,那就是两样,一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铁器,二便是以后世军训法,练成出来军队的纪律性和组织性。
然而今日一看,眼前这支军队的组织性似乎也不差,这让于正有些担心,同时心中也暗暗叹道:果然不能小觑了天下英雄啊。
一旁的百里奚却主动打气道:“主君放心,此阵若是放在一百年前,那绝对的纵横天下的无敌之阵,然而如今距此阵出世早已不止百年,高氏虽藏的严实,但各国仍多有模仿。其中奥秘诀窍也已尽为人知。所以要破此阵,可说是既难也易。”
“哦,怎么个既难也易的说法,还请先生指教。”于正诚心地行了一礼,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