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爷在聚宝号的地位很高,甚至隐隐压过了聚宝号的主人,沈家的那位公子。
沈氏的老爷子,赐他沈姓。
靠着跟随沈家之主半辈子的功绩,沈三爷若自立门户,商贾里当是一大巨大。可他念着沈家的好,替沈家人料理商号的大小事务。
今晚奔赴杭州府押货,三爷更是身先士卒。
似乎明白底下人的烦闷和辛苦。
顶着细细的雨幕,沈三爷一甩马鞭,抽打在枣红大马的屁股上。
“啪啪啪”
甩出的鞭花,炸开清脆的音响。
沈三爷胯下的神驹,愉悦的发出一声嘶鸣。
马蹄一踏,飞跃进漫天花雨内。御马前行,沈三爷手上的鞭子,震飞了一滴滴雨花,冲着商队的人,高声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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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冒雨夜行,都辛苦了。
小老知道,这趟货走的是个辛苦活,大家走夜路押货,又遇到雨季,难免沾染水寒。
我聚宝号的货物,历来都是准时准点的名声。
兄弟们劳累一番脚力,我们能在两个时辰内,赶到第一所驿站,大家每人领一枚通宝大钱,就地休息一夜,到时候酒水管够,让兄弟们驱驱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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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头的沈三爷,声音压住了聚宝号的一众护卫,劳工。
每个人一枚通宝大钱,那就是百文铜板。
这次商队的人数接近百人,已经是很大的一笔支出。
听得沈三爷的话,夜色的雨幕里,一群人欢呼起来。
有个好的东家,就是享福。
聚宝号仁义,换作旁的东家,哪会一视同仁,拉拢一些核心的人物,让他们看着底下人不出乱子,就是大出血了。
一枚通宝大钱,不算少。
无非是熬夜,冒雨走一批货。
“三爷大气,几滴小雨花而已,兄弟们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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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本就是聚宝号的人,分内的事情罢了,不过三爷有赏,兄弟们,手脚都麻利起来。大家伙趁着雨没有下大,快点寻一个落脚的地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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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还不谢过三爷的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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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赏钱,队伍里的哀声怨道,全部变成了夸赞聚宝号和沈三爷的马屁。
毕竟,夸赞,捧人的话又不要钱。
重赏之下,压住了商队里的不安分。
车马和人又在雨幕里走了一阵子,山林里晚上本就生瘴气,小雨也逐渐变得密集起来,隐成磅礴的天地之势。
山道被雨水浸润,泥土湿烂,运送货物的车马,有些难行。
队伍的车厢里......
顾野依然维持着“观想法”的“外观”状态。
他闭目盘坐,鼻息缓慢,全身有微弱的雾气从皮肤上渗出,溢散。
说来也怪,顾野用来打熬武夫筑基的“老道书”残本,修出来的武夫炁力,和“观想法”的运炁轨迹,融合的极其契合。
他甚至没用太大的心力,真炁就按着观想法的经络,自成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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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
维持着“外观”之境,顾野能清晰的听到马车外的雨落之声,感受到雨滴滴答在树叶,草木上,然后飞溅,散落的模样。
今晚初修裴纶的“观想法”,顾野就领会到此书的玄妙。
入定,外观。
靠着几次炁游周天,他的耳窍,鼻窍,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本书会在外观和内观的过程中,不断强化修炼者的七窍神感。
如此神书,难怪裴纶大字不识一个的时候,都能靠着它开窍入玄。
缓缓吐出一口气,顾野炁游第十周天的时候,耳朵微微颤抖了一分。
他在“外观”时,听到了一股奇妙的声音。
似乎在磅礴大雨里,有一滴滴水珠,被细微的切开。
有道锋芒锐气,藏身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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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哥,三爷今晚太大方了。
每人领一枚通宝大钱,这么多人,人人有份,得花多少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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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在华丽马车的两侧,年轻护卫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天真。
他在大雨里穿戴上了雨夜行商时的斗笠。
想到卖一卖脚力,就能多一枚通宝,不仅心生热情。
相比初生牛犊,刀手出身的老马,更加油滑一些。
嘴里嚼着驱寒的姜叶子,老马不屑的昂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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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个嫩雏娃娃懂个屁。
聚宝号家大业大的,一枚通宝不过一钱碎银,也就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
今晚弟兄们雨夜押货,本就情绪不高,三爷是在激发士气,真到了穷山恶水的地方,可就不止一枚通宝了。
每个人库房领十两雪花银,都未尝不可。
小箫,你啊,太年轻。
我看这雨夜烂泥地的山道难走,想要两个时辰后赶到驿站挺难。多半翻过这座山林,镇子上寻一个歇脚的地方,让兄弟们先把今晚应付过去。
应天府临近的城镇,有不少夜里点灯的勾栏。
你小子前阵子不是刚发了饷银?
到歇脚的时候,马哥我带你去开开荤。
雨夜寒气这么大,哪有被窝里的暖婆娘快活。
上次领你去春香院,他娘的,你个雏儿非要点人家花牌上的姑娘,进了闺房半柱香的时辰都没有,就被请出来了。
丢人,丢大发了。
尝香和入幕的银价不一样,花牌上的姑娘太贵,你做不成入幕之宾,只能尝香品味。等歇脚了,我今儿给你选个会伺候人的婆娘,让你小子也驱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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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着嘴里的姜叶子驱寒,知道镇子里的勾栏,和他们隔着一座山的距离。
大雨里,老马也只能说着荤话,望香止火。
“嘿,你小子咋不说话。
是不是戳到你痛处了,成了,你上次挑的那姑娘长的清纯,却是有名的媚骨头。
不是你小子不行,换老马我进去,也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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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笑着向年轻护卫的位置打量。
下一刻,牙齿咬破了舌头。
老马浑身一激灵,刀手的经验让他猛的拔出腰刀。
马车一侧,年轻护卫的手还握着缰绳,但头颅不见了,断口处血涌如泉。身体颤抖了几下,抽搐着摔下马去。
看到这一幕,让身为刀手的老马,察觉到了比今晚这个雨夜还要冰冷的杀意。
他能清楚的看到自己骑跨在大马上,双手拔刀。
可惜,嗓子怎么也喊不出声音。
嗯,明明看的清清楚楚。
自己骑在马上,挥舞着腰刀,只是有些奇怪......
视野里的身体分明是自己的,可我脑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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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泥里,一颗眨着眼睛的头颅,嘴巴努力张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哑声。
余光窥见了大雨里,有一抹幽蓝色的微光。
老马来不及思考太多......
嘈杂声里,他只能听到“敌袭”“有刺客”之类的叫喊。
眼皮无力的搭拢下来,目光看到最后一幕,是个急行的车轮。
混乱里马车疾驰,碾碎了一颗头颅,血水烂肉混杂着白花花的烂糊,缓缓渗入烂泥地里,根本无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