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与宜州两州相邻,铜川离宫位于京城长安至宁州中间位置的宾州。
两个将军有忠君之心,被人派去宁州的路上转道前来宾州报信,符合常理,加之有宜州长史带来的佐证,文帝再是信任齐王李耽,此刻对留守长安的他的谋变也不敢存侥幸。
文帝“啪”地将手中掌珠拍在御案上,铁青着脸即刻召来掌管离宫护卫的卫尉少卿余文斌,命他去宁州提宁州都督人来,再命贴身内侍回长安传召李耽来离宫。
夜里,文帝去郑婕妤处歇息,见文帝心情平稳后,郑婕妤替文帝揉太阳穴的手缓缓下移,娇声噌道:“陛下将余少卿调离离宫,这离宫安危可如何办啊?”
这是要为她郑家人谋职,看着宠妃的如丝媚眼,文帝故意道:“朕还有那么多儿子呢,再不济,与朕并肩作战行军打仗多年的安国公与宸王也能上任,还能将你这小命丢了不成?还没人敢来宾州呢,你就怕成这样?够贪生怕死的。”
听此,郑婕妤娇脸一红,跨坐到文帝身前去,撒娇道:“妾自来胆小嘛,全仰仗郎君相护。”
话说的好听,手上却一刻没停下撩他的火,文帝一巴掌扇在她臀上,“我瞧你胆子不小,敢对朕动手动脚。“
“哎呀!”
随一声媚到骨子里的娇呼,郑婕妤就势将颤巍巍的身前往文帝脸上送,文帝挑开那根十分脆弱的系带,将人一搂,一并倒了下去。
帷帐飞扬,挡住了他们放纵的身影。
翌日,从凉州被召回来的郑家四郎,郑小将军郑朗上任金吾卫将军,护卫铜川离宫。
着赭(因同褶)色袖袍的少年郎铠甲加身,威风赫赫,意气风发地御马行走在离宫中,引得女眷们纷纷注目、热烈议论:
“没成想郑小将军年纪轻轻,瞧起来就如此稳重了。”
“毕竟是在凉州那种地方磨练了几年嘛,风大沙大的,再是细皮嫩肉也保不住啊。”
“那如今都回来了,养个一段时日该就恢复往前的唇红齿白了。”
“要我说,就这样也不错呀,有一股特别的阳刚之气。”
“你管人家阳刚之气做甚?哦……你想嫁他啊?”
“别胡说!”
“你脸红了……”
听着后方几个小娘子说说笑笑,郑朗握缰绳的手指收了收,蜜色肌肤上泛出了一层并不显然的红晕。
行至西宫门口,见萧衍着一袭青色衣袍正翻身上马,郑朗诧异一瞬,踢马上前,见礼道:“萧世子。”
萧衍微怔片刻,认出他是谁人,回礼道:“原是郑小将军。”
郑朗再拱手,面露不解:“萧世子这身……”
大魏官员以衣裳颜色可分出官职高低。三品以上官员用紫色官服,五品以上为绯色,六品、七品为绿,八品、九品为青。
萧衍随他视线看了眼身上的官服,勾唇无所谓道:“哦,如今我管这离宫厩舍、牧养,这就上值去。”
郑朗愕然住。
见郑朗一身金吾卫装扮,再看他身后几位随同面貌,萧衍很快识出他如今身份,又以下属身份朝他见了个礼。
郑朗岂敢接此礼,忙侧过身再度拱手。
二人无甚交情,不过是往前在国子学时打过照面,萧衍做了个告别的手势,扬鞭策马飞奔远去,留郑朗看着那身卓然生辉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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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的骑曹参军官职虽小,但在此处,任何人出入离宫都需得用马,此官职至关重要。
于他而言也是作用极大。
他不止能因职务便利,知悉到任何一位进出离宫人员的身份,甚至可借牧养之事,正大光明在离宫西侧跑马场及西山一带自由行走。
这便给了他见在玉华镇养伤的石玖以便利。
玉华河边,石玖将白鹤的缰绳递给萧衍,道:“我已与其他人在玉华镇汇合,如今伤势已痊愈,只待世子您一声令下,我们便可行动。”
萧衍摸了几下白鹤的鬃毛,淡声道:“离宫当下警戒非常,不急一时。”
石玖素来只听命行事,自不会过问缘由,垂头取出一只绢花递给萧衍。
萧衍一看他手中物,差点后退一步:“……”
他的脸不由抽搐了下,惊声:“你又做甚?”
比之石柒的彪悍粗旷,石玖此人算得上清秀瘦弱,白白净净的,不像武者,倒像个书生,心思尤为细腻,能记住每一个出现在萧衍周遭女子的特征。
他将绢花双手朝萧衍奉上,道:“替世子您买给那位小娘子的。”
萧衍一时有些发怔,“嗯?”
石玖一手去抓萧世子的手腕,将绢花硬塞给他,一双纯澈的眼看着萧衍道:“我见过世子在这想亲她,后来还背她过河。”
萧衍:“……”
他额侧突突地跳,觑人道:“你那日没走?你给我装病不成?”
“不不不!”石玖连连摆手,“我上马后发现那批追我的人又倒回来了,我就往回走了一段,后来在山腰埋伏了半晌,所以……都,都看见了。”
萧衍斜眼看这个看了不该看的侍卫,不等他抬脚踢他,石玖往回蓦地一跃,躲去一棵大树后,伸头出来道:“赠人绢花,是民间最流行的求爱方式,这绢花,还有很多款式呢。”
求爱?
萧衍跟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冷冷地提起唇。
还不等他嗤一声出口,石玖就边用力快速跑,边回头鼓励他:“世子,你再大胆豪放些,狠狠地亲上去!”
石玖一溜烟跑没了人影,萧衍站在原地,脸冷如冰,黑沉似墨。
白鹤打了几个响鼻,点了几次头。
萧衍不耐地往它头顶狠狠一拍,“你个畜生,懂个甚?还敢给我赞同!”
白鹤动了动耳朵,不敢动头了。
萧衍手中捏着一大朵粉白的绢花,看着这种俗不可耐的物件重重冷哼,但到底是没给抛到地上去碾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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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铺陈于沁风湖上,远山披黛,一湖橙波。
临近夕食时分,南宫那头的宫女前来传话,说是诚玉公主请沈娘子一并去游湖。
沈蓁蓁本在重新画前几日被茶水弄脏污的谢穆衣裳的画稿,顺便“养病”,听闻是诚玉公主邀请,想着也得重整旗鼓,与她商谈下太后寿辰贺礼的事,便收了画稿,美目亮晶晶地看着来请的宫女,应了邀约道:“劳烦你先行回去回话,我稍作整理,这便前去寻诚玉公主。”
连日恹恹的沈娘子终于肯出门,宫女海棠心下一喜。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看得出来,这位沈娘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气度皆很是优异,她芳华正茂,此番来这离宫,只要有心展现,保不准是可以入某位殿下的后宫成为贵人的。
为了支持沈蓁蓁“上进”,海棠特意给沈蓁蓁梳了个别致样式的发髻,望着镜中的云鬓花颜,她将一根蝴蝶恋花步摇插到沈蓁蓁青丝间,道:“娘子好容貌,不输圣上妃嫔。”
被人如此盛赞,沈蓁蓁心中甚喜,面上却很是谦虚:“莫胡言乱语了,叫人听着笑话。”
“我是真心的。”海棠道,再鼓励她:“娘子该得多去其他娘子与殿下们处参宴的。”
沈蓁蓁微微一笑,接过海棠递给她的锦扇,提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