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不久前才从永州回京城,依云居雁想来,他没有理由再次出现在永州。反而是沈子寒,如果他因为公务往返骆县,那么永州是必经之地。
或许云居雁的反应就是当局者迷吧。她虽然很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相信抚琴最后说的那些话,但因为抚琴说沈子寒曾经想娶她,她更加不想见他。确切地说,她无法面对他,特别是她知道他将死于兴瑞八年。
其实如果不是她的慌乱,她应该能想到沈子寒也是在不久前才离开永州的,而他一向是骑快马的,不可能耽搁张铁槐的回程。
张铁槐不明白云居雁在紧张什么,他按着沈君昊的吩咐说道:“大姑娘,沈公子让在下转告您,他先行至永州,是因为有东西落在官驿了。稍后郡王府世子爷也会至永州与老爷商议婚期。”
闻言,云居雁脸色微变。沈君昊这样的公子哥,能有什么东西是丢了还要千里迢迢回来取的?他分明是在暗示她,不要忘了于翩翩的事。至于他说的“商议婚期”,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担心即便云辅已经明确表态,最终婚礼还是会被迫提前。
此刻,她的心情似打了死结的麻绳球。她什么都没准备好,如何能离家而去?沈家为何一定要把婚期提前?沈君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张铁槐看到云居雁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老婆看去。虽然他也觉得沈君昊特意让他转达这两句话有些奇怪,但是他不认为这事值得这么大的反应。
从大门至二门的一路上,他对妻子说了,沈君昊好似故意拦下他,要他与他们同行。这两天,长顺总是借机与他亲近,有意无意问起云居雁的事。他原本以为他有什么目的,可细细想想·他问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小事,比如说云居雁喜欢哪个铺子的胭脂,爱用什么首饰之类的。
当然,不要说他压根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会与旁人说主子的闲话。只是这样的事,要不要向云居雁回禀,他有些拿不准主意,所以才与老婆商议。
张铁槐家的感受到丈夫的目光,示意他先退下。很明显的,长顺肯定是按着沈君昊的指示办事。这种事她家男人不明白·她心中有数。*不过考虑到云居雁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这样的事即便要说,也是她单独禀告。在她看来,小姑娘都害臊,若是云居雁恼羞成怒,反而会弄巧成拙。
云居雁一颗心都吊在“婚期”二字上,哪里还能注意到其他。张铁槐尚不及开口告退,她急问:“张管事·这次让你们去阳羡,主要是我从书上看到两个地方的红泥特别好,但因为我不记得确切的地址·又忘了是哪本书上看到的。如果让你们去找这两个地方,你觉得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对于这样的假设性问题,张铁槐哪里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很快办妥,只说他一定会尽力。
云居雁也知这事的变数太多,没人能给承诺什么,于是也不追问了,直接写了地址,称了盘缠给他们,让他们休息一晚就出发,而且就算是没找到·也一定要他们在河道冰封之前回来。
张铁槐的妻子见云居雁说得肃然,又一脸的焦急,想着沈君昊的那种“关切”只是小事,等她收到礼物自然明白未婚夫的用心,便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与丈夫一起退下了。
待两人走到门口·云居雁突然问他们是否知道沈君昊住在哪里。张铁槐如实回答之后就离开了。
至房中只剩下云居雁一人,她急得直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管沈君昊有什么理由,她恨死了他执意要把婚礼提前。
“锦绣,你去泰清居看看祖父正在做什么。”她扬声吩咐。既然是沈伦亲自前来,也就是说只有云辅才有可能阻止这件事。
门外,锦绣应声而去。不过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她便在门外回禀:“姑娘,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云居雁猜想云辅找她是为了婚事,甚至很有可能是因为沈君昊送了信给他。她稍稍整理衣裳便直接去了泰清居。
少顷,云辅打量着凝立眼前的云居雁。他原本以为云居雁会为如意求情,他可以趁机教育她。结果她却没有,仿佛压根不知道他要把如意打发走。有时候他觉得她的冷静根本不像十五岁的少女。
云居雁感受到云辅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她垂下眼眸,默不作声。她知道因为祖父的一意孤行,母亲已经在为如意找对象了。她也知道母亲虽冲动,偶尔有些口不择言但心地是极好的,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人。她更知道祖父正曹她为如意求情,而祖父的脾气,她越是哀求,越会让他怀疑如意,把事情推向更坏的结局。
僵持中,云辅终究没有脸面主动承认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孙女收服。他沉着脸说:“今日我收到了沈家的书信。”
短短几个字,令云居雁一阵紧张。
但她依旧只是低垂着眼眸,暗暗思量着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云辅拒绝沈家的提议。
“沈家请太史局算过,明年的三月二十八最适合你们成亲。”他一字一句陈述。上一次他用“日子不合适”拒绝了沈家,结果沈家转头就搬出了太史局。这不但显示了沈家的决心,同时也暗示了他,对这桩婚事,有绝对话语权的不是他云家,而是淮安郡王府。若非书信是淮安郡王亲笔所书,语气甚是客气,若不是沈君昊亲自送上书信,稍后由沈伦正式登门,他真要以为这是他沈家有意侮辱他。
云居雁听云辅说到太史局,不由自主地紧抿嘴唇。狼上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肯定不是沈君昊一个人的决定,但是他们之前明明说好的,他却出尔反尔。
“我叫你来,只是想亲自告诉你这事。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也该好好准备了,不要过了年才发现错漏,弄得手忙脚乱的。”云辅沉声说着,言下之意是同意了婚礼日期的变更。
云居雁心知自己无能为力了,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三个月,但对她来说就是一年。一年可以让她做很多事情了。
轻轻吸一口气,她柔声说:“祖父,沈家的态度如此坚决,可有言明原因?”
“真要说起来,错还在于你。”
短短的一句话,顿时噎得云居雁语塞。她给沈君昊写信是不应该,沈家甚至可以给她扣一个行为不检的罪名。她应该感激他们的既往不咎。她用力咬住下唇。她错了,错在不该那么相信沈君昊。
云辅隐隐觉得云居雁如此抗拒婚期提前,不该只是因为她想在家里过完生日,但他又想不出其他缘由。他刚刚那么说,只是希望孙女不再坚持,不过毕竟是她嫁入沈家,他也不希望她心存芥蒂,遂补充道:“郡王爷在信上说,太皇太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沈君昊过年就十九了,因此希望你们能早些成亲。其他的事,他并未提及。”
“祖父,我知道自己不该固执,但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等沈伯父到了,能否请你好好与他商议。如果可能······”
“你已经知道沈伦会来永州?”云辅脸有不悦。
云居雁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大意说错了话,急忙解释自己纯粹只是猜测。可云辅哪会相信这话,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沉着脸命她离开。
另一厢,沈君昊刚刚见过云平昭夫妻,正由丫鬟领着,从芷槐院出来。按他的估计,在他见云辅的时候,云居雁应该见过张铁槐了。而他在芷槐院逛了一圈,她应该知道他来了。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见面,但巧遇总是可以的。
长顺跟在沈君昊身后,看着他的眼睛四处乱瞄,步伐慢得不能再慢。他知道主子在找什么,但是他无法理解。当初是他生气,一怒之下匆匆离开永州的,这会儿为什么又急巴巴地在这里等她?
公子不会是等着和云姑娘吵架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长顺立马全身戒备。开玩笑,这里可是云家,如果他家公子噼里啪啦乱炸,被人看笑话是小,伤了两家的和气是大。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家公子做事很有分寸,可一旦遇上了云姑娘,一切就会莫名其妙-地突破常规。
“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长顺小心翼翼地劝着。
沈君昊顿时有一种小心思被看穿的窘迫。他手中的扇子不客气地拍了一下长顺的额头,说道:“本公子不是正在走吗?难道你嫌我走得慢?”
前面带路的丫鬟被他说得一阵心虚。从芷槐院出来不过几步的路,他大少爷走走停停,她又不能催他,只能像碾蚂蚁那般走着,心中无数次嫌弃他走得比乌龟还慢。
沈君昊眼见着不远处就是泰清居,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便是一条直通二门的回廊,他不由地失望。若是他走上了那道回廊,除非她从外面回来,否则他们绝无可能“偶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