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原本以为会有很多场决斗,方才听旁边的女孩子议论才知道,今日一共只有九只斗鸡参赛,不过这九只也是早先从几十只优胜者中选出来的,在今日赛前就已经进行了一次选拔了。
古代文化对数字特别有讲究。
九是最大的单数,又是最大阳数,无论宗教和君权中都受到重视。古代的皇帝自诩为“九五之尊”,其一便是取“九”最大之意,而“五”正好位于九个单数的正中,意为最中心,最重要的意思。
明思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从九只斗鸡中选出最后的一位胜利者,莫非取“九九归一”之意?
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台上的建熙帝突然指着场中转首对他下首的一个道袍中年男子笑着说了句什么,只见那男子神情淡定回了一句,建熙帝轻轻地颔首一笑,目光便颇有意味的落在了红羽的那只斗鸡身上。
明思约莫猜到了这两人的对话。应该是建熙帝在向他询问对两只斗鸡的胜败分析,不过有趣的那个男子回话的神情,明思想起了四老爷曾经提到过的宫中天师,心里也大约猜测到了这道袍男子的身份,能得皇帝如此亲近礼让的,应该就是宫中天师了,就不知是七位天师中的哪一位?
这近百年,大汉出过最有名望的天师莫过于元天师,不过这位天师同嘉惠帝相交莫逆,在九年前嘉惠帝驾崩后,便退隐不问世事了。
留下了两名弟子,分别是乾天师和道让天师。其中二弟子道让天师随元天师归隐,而大弟子乾天师则留在了宫中,听说,很是得建熙帝的敬重。
就不知台上这位道袍男子会不会是乾天师。
明思朝那男子凝目望去,只见他身着银灰道袍,腰间束了根黑色腰带,年纪约莫三十五六,白面长须,头戴青玉冠,须发皆黑亮直顺,看模样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貌。
元天师曾给三老爷批了一个“解”字,使得三房在整个纳兰府地位也高了几分。
至于大老爷那个不得离京百里的命数就不知出自宫中的哪位天师了——想着想着,明思忽又想起四夫人对宫中天师的态度,那神情和语意中好似极大愤慨和厌恶……
她有些不得其解。
按道理,四夫人一直生活在元国和边郡,应该和宫中天师并无交集,而且四老爷也说了,他并没有被宫中天师批过命数,那四夫人的愤慨和厌恶又是从何而来呢?
对于这些天师,她没有接触和了解,她是持一个客观态度的。
古代有《易经》,也有《推背图》,究竟是前人早窥天道,还是后人穿凿附会,她不得而知。
但从她的认知来说,规律是存在的,但人究竟窥探了多少,这个就值得考究了。尤其是凡事只要同人相关,无形中就有了很多变数。毕竟,人不是一部机器,机器只会老化,只存在客观因素的变化,而人,却有主观意识,这个主观意识往往在事物的发展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
明思想得出神,也未注意到场上情形,直到耳畔传来欢呼喝彩,才凝神朝场中央看去。
果然,红羽的那只斗鸡胜利了。
一个高高的弹跳,粗壮有力的双腿连连的在青羽斗鸡的脸上身上蹬拉了好几下,最后锐利的鹰嘴般的喙又在对方脖子下方闪电般的一啄,又快又狠,顿时青羽斗鸡长长哀鸣一声,蹒跚的走了几步,摇摇晃晃的倒地了。
倒地了,它还挣扎着要站起,无奈受的伤实在太重,挣扎了几次还是失败了。
“哈哈哈,这乌云将军能打卧盘,倒是只好鸡!可惜还是不如红羽将军哪——”高台上的建熙帝朗声大笑着站了起来,又微微转首看着下首的道袍男子道,“乾天师果然慧眼!”
果真是乾天师,明思心道。
只见那乾天师在建熙帝言毕后,只含笑不语,神情间看起来倒是淡然得很。
这时,候立在建熙帝身后的一个礼官上前一步躬身说了一句,建熙帝抬首望了望天色,朝礼官点了点头。
礼官随即走到台侧,昂首挺胸的宣布,“准备开祭——”
随着话声,哗啦啦出来一堆人,搬搬抬抬地,不多时,场中便搭起了一座祭坛。
“小姐,五少爷和五小姐回来了。”忽然,蓝星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明思顺着蓝星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明汐脸色有些不愉,身畔纳兰笙似乎在劝说着什么。
太子却不见人影。
此时乐声响起,十六个童男进入场中,跳起了祭神的舞蹈。
只见明汐甩掉纳兰笙,径直走到了西面三夫人身边,闷闷不乐的说着什么。
三夫人笑盈盈的看了这边的纳兰笙一眼,又含笑拍了拍明汐手臂,唤过身后的紫檀,吩咐了几句。
紫檀朝东面的方向望了一眼,恭谨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明思略一思索,站了起来。
司马陵还在亭中,很是恼怒。
看着纳兰笙来寻他,他正当高兴,却又看见了明汐的身影。
明汐在场,他自然不好问纳兰笙那果脯,偏生明汐左一个“太子哥哥”,右一个“太子哥哥”,不停问这问那,说东道西个没完。他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后来只觉心火越来越盛,就在他耐性就快用罄之时,纳兰笙终于把明汐叫走了。
明汐虽走了,纳兰笙也跟着一块儿走了。
体内好似有一股无名无形的火烧得他难受之极,竹林幽静,他的心去无法平静下来——正当忍不住吩咐富贵时,却又听见礼官宣布开祭的声音。
身为太子,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出现的,他只得站起身。
心中更是烦躁恼火!
他并未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对,而归结到了因为早上遇见那个小丫鬟——让他满怀希望的巨大惊喜化为了一场空欢喜!
身为大汉太子,这天下没有什么他不能做到、不能得到的——可四年的时间,他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找不出来……
愈想愈生气!愈想愈咬牙切齿!
对于明思,从头到尾,他只最初的时候看了一眼,而后,就将其完全地忽略了。
当年,他是因为去找明思才遇上了那个小丫头,所以冲着这一点,他暗地里将这个丑丫头的功过给抵消了。
四年里,他一直在找,只要是年纪约莫的,他都探查过。
最初是有趣,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到后来,便成了不服输的咬牙切齿,渐渐地,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种执念。
人总是这样,愈是拥有得越多,得到得太易,若是出现个求之不得,便会生出征服,慢慢化为渴求,然后是不服气,最后化作执念……
求之不得,不过是近在咫尺,一叶障目耳。
富贵看着太子站起身却不动,盯着前方,视线却落在空空的一处,眉头不住的锁紧,再锁紧,眸光不断变幻……
他的心不由地紧了紧,对于太子,他的心情也是复杂的,这些年,太子对他不算太好,可也不算坏。当看着太子第一次吃下果脯后的情形——他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可每当那些噩梦的深夜,他又恨不得……
司马陵站了片刻,提步朝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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