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确是佞臣之子!可人的好坏又同他的身世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从前做下过十恶不赦之事,我也坚信,我既嫁于了你,未来某一天,终能够改变你。”江呈佳说出一直埋在心中的话,语气愈发坚定。
他沉寂片刻,还想再说些什么,江呈佳却突然抱住他的脖颈,将唇贴了上来。宁南忧漆黑的双瞳倏然放大,心跳瞬间停止。
他死死勒着缰绳,一刻不敢放松,想要同江呈佳分开,谁料这小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摁着他的头强吻,就是不肯放。
宁南忧哭笑不得,只能一边同她唇齿缠绵,一边控制受惊的马儿,弯着腰身小心翼翼的护着江呈佳。
受惊的马在他的操控下渐渐平复下来,马蹄逐缓停下,最后停在山腰处,不走了。
他舒了一口气,江呈佳也在此时气喘吁吁的放开了他。
宁南忧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只觉浑身一松,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江呈佳身上,没了力气。
“还气我么?”半晌过后,他弱弱地问了一句。
“气。”江呈佳从嘴中蹦出这个字。
宁南忧立马坐直了身子,黑亮的眸朝她看去,万般无奈道,“我都如此赔礼道歉,你还气?”
江呈佳盯着他那张被自己啃得通红肿胀的唇,禁不住扑哧笑出声。
他见她露出笑容,又赔着笑道,“看你这样,是不生气了?”
她挑挑眉头,推开他,踩住马镫从马背上跳了下去,一身不吭的走到一旁。
宁南忧摸了摸额头,又一次感到挫败。
人生头一次,他觉得,似乎这世上也有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事情,也有他处理不了的事情。
宁南忧跟着她的脚步,跳下了马,朝江呈佳走去,悄悄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小声呢喃道,“夫人...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跟我回去吧,天快黑了,山林中并不安全。”
“气归气,跟你回去是另一桩事。我不想让母亲担心。”江呈佳绕过他的话头,并不打算就此轻易放过他。她推开他,缓缓朝马儿走去,牵着马慢慢往回走。疾风跟着主人的脚步朝他们奔来。宁南忧嘘一声,令它止住蹄步,随即牵过疾风的缰绳同江呈佳肩并肩漫步于山林间。
他回味着江呈佳方才说的话,心下愈发不是滋味,犹觉得可笑。
宁南忧从不知她对自己有着那样的想法。江呈佳那句改变令他心中发涩,活在淮王府的这些年,他手上沾染的鲜血早已令他污浊不堪,便是连先生都不愿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认为他无药可救,江呈佳又有什么自信认为他会因她而改变?
他垂着眸,思绪繁杂,叹了口气忽而开口道,“阿萝明日...随我去见一眼施安将军如何?”
江呈佳双肩轻轻一颤,默不作声的蹙起了双眉,冷声道,“君侯为何想让我去见施安?”
“那施安既然指名想要见你,我也想知道他还要耍什么花招。阿萝且放心,我会陪着你一同前往。”宁南忧对江呈佳的疑心经过此番这么一闹仿若渐渐平息了下去。
江呈佳谨慎小心的听着他的话茬,确认他不再疑她,才暗暗放下一颗揣揣不安的心。既然是他亲邀自己去见施安,那么她若再继续推脱反倒觉得可疑。
她转了转双眸,思量再三道,“君侯说好的同我一起去,莫要中途退出去。我不喜那施安,也不想同他单独见面。”
宁南忧扬起眉梢,低低应了一声“嗯”,悄悄绕至江呈佳身边,顺其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似有意讨好。
江呈佳虽没有反抗,却也不乐意理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片暮沉沉的光从林叶缝隙间笼罩下来。山腰树林间逐渐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
宁南忧的神情逐渐警惕起来,不断用余光扫视周围的动静,似乎在害怕着什么。江呈佳原本出神想着别的事情,突然察觉手上传来隐隐的压制与疼意,便不禁皱了眉头,抬眼两人紧握的双手看去。只见他的手背暴起青筋,修长的手指泛起青白,不知因何紧张起来。
江呈佳试图抽了抽手,他却握的十分紧,不给她一丝一毫的缝隙。她忍不住疑道,“君侯作甚将手握的这样紧,难道还怕我突然逃跑吗?”
宁南忧不说话,一直紧绷着神色的瞪着这四周树林,面色铁青。她仰面望他,只觉他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对劲,于是又问,“二郎这是怎么了?”
此刻,茂盛的树林中再次传来异动,宁南忧下意识的扭过头查看,面色更加难看起来。江呈佳发觉了他的古怪,以为他察觉到这山岭周围有什么,便立即放平心思,用心以耳去听周围的动静。但片刻过去,她并没有听见丝毫躁动,林中偶尔传来的声响不过是这片山岭间的小动物夜间出来寻食不小心弄出的动静。
正当她想着宁南忧究竟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紧张,林子中忽然窜出了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兔,朝他们狂奔而来。江呈佳瞧着那小小的一团,心下柔软一片,即刻想要上前抓住。宁南忧却在此时忽然甩开了她的手。她一愣,转过头去看他,身旁却已空无一人。
江呈佳一脸惊奇疑惑,探头四处寻找皆不见其踪影,于是轻轻唤了一句,“二郎?”
此时此刻,那突然消失不见的人,缓缓从马儿疾风的背后露出了个发冠,再渐渐露出一双眼,满脸铁青的盯着离他们不远的那只小白兔,双拳紧紧握起,很是紧张恐惧,但还是大着胆子应了江呈佳一句,“阿萝,我在这里。”
江呈佳循声望去,只见他七尺高的个子,弯腰躲在疾风的身侧,一双手扒拉着坐骑马垫,正惊慌失措的盯着她看。江呈佳甚少瞧见他这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你这是做甚?为何躲在马后面?”
宁南忧那张英武不凡,俊朗倾城的脸此时却被硬生生吓得失了血色,一改往日的阴沉冷然,显得有些可爱。
他不答她的话,冒出来的一双眼死死瞪着地上那只小白兔,半步不肯挪动。江呈佳扭头看看他,又扭头盯着地上蹲着的那只白兔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喊道,“君侯莫不是怕这只小兔?”
宁南忧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呈佳在他面前笑的涨红了脸,分毫不敢上前。
“君侯...”江呈佳露出狡黠的目光,伸手将那缩成小小一团的白兔抱在了怀中,冲着宁南忧笑嘻嘻道,“君侯看...这小兔多可爱?”她故意将小兔抱到他的面前,咧开嘴笑道,“君侯也来抱一抱?”
宁南忧对上那兔子红彤彤的眼睛,大惊失色的朝后退了几步,沙哑着声音冲着江呈佳颤抖着说道,“你...你将它拿远些,莫要靠近我!!”
见他慌里慌张的逃开,江呈佳更觉得有趣,于是抱着那只小兔,继续朝他靠了过去,不怀好意的笑道,“君侯...兔兔那么可爱...你抱一抱嘛。”
宁南忧瞪着她怀中的兔子,只觉呼吸渐渐困难起来,紧接着浑身发起颤,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他连连朝后退去,惧怕到忘了言语。江呈佳笑起来,一双眸弯成了月牙,见他吓得花容失色,只觉扬眉吐气,心中委屈恼怒一扫而净。宁南忧对上她那双满是星光的眼,有一瞬时的失神,心下也畅快了不少。但见她抱着那只可怕的兔子依然在不断的靠近,他便一下子拉回了理智,不断的压制着心底的恐惧冲着江呈佳道,“它一点也不可爱,莫要靠近我!阿萝,听话,把它放了...或者杀了,总之不要让它出现在我面前!”
江呈佳有些吃惊,并没料到宁南忧如此害怕,总以为他是在逗她开心,于是装作一脸不可置信的嘟囔道,“君侯怎能这样说?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杀掉?”话音落罢,她又故意向他靠了几步过去。
宁南忧面沉如水,全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起颤,他死死咬住发白干裂的唇,装似哭诉,双手紧紧握住腰际间的剑柄,作势拔出,最后忍耐下来,有气无力道,“阿萝...我并未同你开玩笑。放下它,莫要让它靠近我。”
她隐隐察觉了不对,终于止住了脚步,见他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也收起了笑容。江呈佳看了看抱在怀中的小兔,转了转眸,最终蹲下身,将它轻轻放入草丛中,并驱袖将它赶走。
宁南忧见此情景,心中吊着的一口气猛地放下,双腿就像是被顷刻间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倒在地上。
江呈佳回过头,瞧见这一幕,心脏立即悬停,惊叫一声,“二郎!”
这下轮到她自己惊慌失措起来,江呈佳迅速奔至他的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叹道,“这是怎么了?”
宁南忧努力呼吸着,只觉喉腔剧烈的疼痛着,鼻翼间能够喘息的空隙愈发狭隘,他瘫软的坐在地上,虚弱苍白的靠在她的怀中,昏昏沉沉道,“日后...莫要再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