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话,宁南忧与江呈佳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向他问道:“何人找你来这里的?”
窦月珊有些窘迫道:“我...不知道。总之是个人....”
宁南忧懵住,像看傻子般瞪着他道:“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把你叫来凉州的,不是人难道是鬼?”
江呈佳亦是一脸嫌弃:“说了半天,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我说子曰,你这样糊弄我们可不好。”
窦月珊哭丧着一张脸,靠在梁柱上,啼笑皆非道:“我没有糊弄你们。我真的...不知道找我来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往左冯翊寄了封信送到了窦宅,帛绢里面裹着一枚精督卫内部通行的令牌。”
他说罢,迅速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令,递给宁南忧,继续道:“兄长你看,就是这个。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吕寻或者季先生送来的。可看了那份帛书,便确定不是他们。朝堂上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些,此人在信帛中将兄长你的处境写得明明白白,甚至还附了一张淮王府的密探遣调令。我仔仔细细看了,正是针对你的...于是,半点也不敢耽搁,向太奶奶说明了情况,便赶过来了。”
“之后呢?难道你来了凉州,便晓得我们会落脚此处么?这方圆千里之内,可有七所驿站。”
宁南忧拿着那枚玉令,对他的话持着怀疑的态度。
窦月珊着急起来,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怎么同眼前的两人解释:“我,我真的不清楚怎么回事。我赶到凉州境内,便有人来接我入住了这座驿站,也是那人给我草草的易了容,叫我在这里等你们前来。之后...便是今日...”
江呈佳皱起眉头,托着下巴思量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慢着、慢着...”
她盯向窦月珊,一脸古怪的问:“我倒是忽略了一个问题。你怎么晓得,我是你嫂嫂?我顶着的这张脸...可是你从来没见过的。若说你兄长一眼认出也罢,但你是怎么回事?我自认为我的易容之术,绝没那么容易能被看穿。”
窦月珊一顿,缩了缩脖子望着女郎,有些迟疑犹豫的说道:“这、这也是...那个将我叫到此地的人在信中同我说的。他说...嫂嫂你早已不再京中,而是悄悄瞒着京城上下,去了北地边城之中。”
“谁人会这样清楚我的行踪?”
江呈佳吃惊道:“我离开洛阳的消息,极少人知道。那人竟连这个也晓得?”
窦月珊点点头:“这件事情,确实是那个人同我说的。我亦觉得奇怪,为何他晓得这样隐秘的讯息,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贼窝。直到刚刚,瞧着你与兄长从马车上搀扶着走下来,我才确定了那人说的话不是假的。”
江呈佳又问:“倒也奇怪?就算你看你兄长身边出现了一个侍婢,怎么就立即确定就是我?”
窦月珊撇撇嘴,很是无语道:“因为兄长自小不喜任何女子靠近侍奉他。故而,他身侧根本不可能有侍婢。所以,能近身陪侍他的,就只有嫂嫂你了!这还不好猜么?我又不是不知道兄长的脾性。”
这话说罢,女郎颇有点得意的弯起了唇角,眼角眉梢皆是喜悦。宁南忧在旁听着,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见她偷偷笑了起来,自己便也在不自觉中莞尔。
窦月珊观此情景,嫌弃地说道:“宁昭远,你能不能收收你的目光,眼睛恨不得钉在你家夫人身上。”
宁南忧怔了怔,敛起眸色,淡然朝他看来,目间多了些寒意与威胁:“窦子曰?”
窦月珊吐了吐舌头哼道:“说着正事呢!”
江呈佳瞧着他们兄弟二人斗嘴,便忍俊不禁。
宁南忧揽过女郎的肩,将她抱入怀中,像是故意刺激对面的青年一般,高傲的昂起头。窦月珊受不了,咬咬牙道:“我真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做,干什么要担心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活受罪!”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负起手,背过身去。不知怎得,江呈佳感觉自己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醋意。
宁南忧懒得理他,牵着怀中的女郎,坐到屏风旁摆设的软席上,遂习惯性的摸了摸大拇指,想着那个将窦月珊引到此处的人,分析起来:“从你方才的话来看...此人一定很了解我的性格,也知晓我的行踪和计划,并且...时时刻刻关注着京城江府的动静。他很清楚,我与阿萝不过是表面上的夫妻不合,知道我们实际的情况。”
“而且,他对你也十分了解。否则,又怎么能拿准你的脾性,激得你匆忙赶来凉州?此人手中甚至还有直通精督卫内部的方法,甚至...我手下的人中,有他培养的势力。否则怎么可能得到属于精督卫内部通行的令牌?”
他这样剖释一番,很快便引起了窦月珊的注意。这个站在梁柱旁生着闷气的青年,立马转了脚步,向男郎女郎走去,落地跽坐于他们旁侧的软垫上,一脸严肃道:“你身边这样熟悉你的人,不就是吕寻与季先之么?可是...这封信帛的书写习惯,明显不是他们二人。何况若是他们,就没有必要向我隐瞒身份了。”
“当然不可能是他们。吕寻要替我守着京城,看着侯府,以及监视南阳公主的一举一动。而季叔身在建业,与我分离多日,虽然知晓我的近况,却并不晓得陛下写了一道命我前往凉州的密诏。”
窦月珊心中不安道:“那么...不会是周 源末吧?又或者,是叛出嫂嫂身边的卢生?”
宁南忧摇摇头:“也不可能是他们。周 源末与我恩断义绝,我的近况如何,他就算再怎么能打听,也不可能完全清楚,至于江府...水阁防守极严,江呈轶的戒心亦重,绝不会让他探得一丝真切的消息。至于卢生...”
他望向怀中女郎,只听她顺势接话道:“他更不可能。秦冶自叛出水阁后,我那兄长,就除去了他在阁内安插的所有耳目,即便或有剩余,也决计不会让他的手伸到京城江府里去。我的情况,秦冶根本无从得知。”
窦月珊喃喃道:“那会是谁?”
此时,对面的夫妻俩,目目相对,心里早已有了一个清晰的猜测。
宁南忧出声轻言道:“不必多想了,待到今夜,此事便知分晓。”
窦月珊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宁南忧默声未答,目光却异常镇定。
窦月珊见状,顿时无奈道:“你既然早有猜测,怎么不早点同我说?害的我绷紧了神经,紧张了这么久?”
“虽已有推断,但却不是非常肯定。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认,找你来凉州的人,是出于好意,并无任何坏心。至少,他是真的想让你来帮我。”
“这话怎么说?”
“若不是这样,他便不可能让你易容等在这里。此人要是想害你我,直接让你以原貌住在驿站,再将消息放出去。我父亲安插在凉州四处的细作,便能很快得知此事,必然立即上报淮王府。自你在京郊遇刺后,我父亲便一直没放弃对你下手。他要是知道你在凉州,肯定会再安排暗杀。
至于我...若父亲知道你是特地赶来凉州的,猜也能猜出来,你是来见我的...那么我的下场,也不会好过。父亲素来厌恶我与你们窦氏交往过多,一旦有点什么,必定发怒。
此人既然小心翼翼的将你送到我极有可能落脚的驿站,又刻意为你易了容,便足以证明,他并不希望你的身份曝露出去,也不希望你我相见之事被旁人知晓。凭着这一点,就已经能够说明此人并无不轨之心。”
宁南忧阐说情况,推算了一番,笃定这幕后之人绝无害人之意。
窦月珊颔首,遂觉得奇怪:“倒是有趣,这人费尽心思让你我相聚,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不必忧心。今夜便能知晓他因何要将你引来此地了。”宁南忧平静的答道。
窦月珊抬眸,皱着眉头道:“今夜?”
他仔细回味了一下宁南忧的话,问道:“兄长,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宁南忧未答,沉静下来,垂着眸子不作声。
江呈佳便适时的挑开话题道:“这一路上颠簸奔行,二郎必定是累极了。他身上还有伤,不能这样劳累。子曰...你且让你兄长休息片刻吧。这驿站,有没有准备膳食小点?你可否陪我去庖厨里看一看?”
窦月珊一听,心中顿时惊了惊道:“是是是、我倒是忘记了昭远身上还有伤。驿站的掌柜是那个人留下的,他早知你们要来此处,日日都备膳,庖厨里有的是食物。嫂嫂我陪你去。”
江呈佳嗯了一声,转过身子,对宁南忧道:“二郎,你需得睡上一觉,晚时才能有精神撑着。走吧,我扶你去帐子里?”
郎君低而浅的应了一声,便顺着她扶过来的手,从软垫上站了起来。
待安顿好宁南忧,江呈佳放下了帷幔,才悄悄的退了出去,拉着窦月珊走到一旁的小厅里,拾起那张被他扔掉的人面皮具,压着声音轻轻道:“这皮具倒是上佳,只可惜落到了技艺不好的人手里。子曰,你坐着,我替你重新上妆易容。”
有她亲自出马,窦月珊自然高兴,于是乖乖听她的话,坐在软垫上,等她为自己描画面庞,重造容貌。
江呈佳就地取材,拿着屋舍中放置的胭脂水粉,对着窦月珊的脸涂涂画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