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的丁香开始枯萎,像是在预兆。赵衡亦不曾娶妻,外面的局势日新月异,可这座小城,依旧安宁。
赵家,赵衡听着外面的战报,眉头逐渐狞起。只有这里还安稳了,赵家掌控着小镇的经济与军事。
他转头去看丁香,十年了,她依旧没什么变化。小镇安稳了十年,他也守了十年,流言来势汹汹。
外界都在疯传,说他收了人家的好处,人家才不会攻打。那些打人的兵器,大炮。是赵家拿钱砸出来的。
你看那小镇屹立不倒,自然是因为出了个贼。
赵衡偶尔听到,也就只是挑了挑眉。他偶尔会伸手抚摸右肩的印记。那个船形印记,越发浅了。
那是十年前的夜,他遇到一个人,最后遍体鳞伤,右肩还落下了一个烙印一般的船形印记。这些年越变越淡,渐渐有些看不清了,
“我给你十年安稳,可你看看那些人,十年之后,依旧贪婪。”
他记得那个人的话,可他不信。这十年,即使有流言,他还是让一切都繁荣安稳。那些人畏惧他,可也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只要不出镇,就不会面临战乱。
时间分分秒秒不曾停留,他也渐渐习惯了安稳,可那句话在他心里,提醒着他眼前终归是镜花水月。
所以他有时从梦中惊醒,看见身上累累伤痕,就会去看那窗前的丁香花,被雨水滋润,带着淡淡雾气。
“期限快到了,可你看他们,过的安宁幸福,该吵的吵,该闹的闹,烟火人间,一如往昔。”
“不过我总不能护他们一辈子,有些事情,躲不过,逃不开。该来的都会来。”他给丁香浇了水,望着隔壁紧闭的房门。
他初见她时她就伶俐万分,现在,倒是把他的做派学了十成十。虽然是个探子,但他看着也安心。
那日的奇遇,他至今历历在目。他出去时恰逢三月三,漫天鬼雾,出门时他穿了一件黑色袍子,勾着玉兰花的纹路,也颇为金贵。
只是不曾想,那日的乌篷船驶向的。会是阴间。船行到中央开始左右摇摆,四周突然黑水翻涌。
他努力叫着艄公,可哪里还有艄公。早就跑得没了影,剩他黑水飘零。夜沉了,不知哪里来的钟声。他听着浑浑噩噩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影子。
“赵衡,你可记得我?”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虽有些害怕,但还是强做镇定,问了回去,那声音发出轻笑,像是那幽冥的声音。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从小镇来,那里即将面临一场战乱。而你,将是唯一的幸存者。”
那个声音幽幽,赵衡嗤笑,“无聊,现在哪里不战乱,我只不过出去寻找方法,又不是逃兵。赵衡向来不怕死。”
“我这儿有个捷径,你要是想出去求也不是不行,等你回来了人都死了,你立块碑就行。”
那阴森的声音似乎在笑,赵衡有些发毛。但他还是倔强,“我不信,你放我走。”
“那你就看看,你走后,这片小镇的光景。”
赵衡眼前如同铺开一副水墨画,他看见丁香迅速枯萎,战火焦灼燃烧了大地,小镇不再安静祥和,覆盖着灰败的死气。
他的目光逐渐沦陷,他看见那些他守护的正在凋零。而血色浸染的大地,遍地哀嚎。赵衡站在颓废的小镇,他的心仿佛窒息一般,揪痛。
这里是他愿用命守护的未来,它可以很温暖,很安详。他脑海里一直有一副小镇的愿景,那是他打通了小镇的经济脉络,让小镇繁荣。
可这灰败颓废的景象。如何接受。赵衡失落的跌倒在地,他的心久久不能平复。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诅咒,将他的心架在热火上烤,一遍又一遍。
那个诡异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像是生命的丧钟。女子出现了,她的手上拿着一枚血色丁香。
赵衡意外的看了过去,那是那日丁香花的女子。她那时那样怜花,如今,竟然甘心丁香被血色践踏。
终究是非昨日,一切恍如隔世。他伸手接过那朵丁香花,花朵沾染了他的血液,逐渐开始变得愈发鲜艳。
他心中还在纠结,关于选择。若他出去寻路,如果今日不是局,那小镇的覆灭,就是因为他的不妥协。他是小镇的罪人。
若他留下,一切就要靠他自己。而他也要付出代价,为他的抉择。赵衡突然摇了摇头,他倒是忘了,人的选择,都有代价。
不过是十年,怕什么。十年以后,也未必不会柳暗花明。赵衡压下心中疑虑,坦然看着那个声音的方向,那里是浓浓的黑雾。
“给我十年安稳,你要什么?”赵衡望着那团黑雾,想着这诡异的三月三,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换十年安稳。
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被选中,也不知是不是幸运。这些人必有所图,那,他能给的,除了命,还有什么。
赵衡狐疑的问,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十年,太奢侈。
“我要和你打一个赌,十年,这个小镇依旧会覆灭,因为他们的贪婪自毁。而你所认定的,守护的,都会崩塌。”
那团黑雾道,赵衡泯唇认真道。“我和你赌,十年,我会让他们过的更好。就算结局不如意,我也依旧不悔。”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见眼前黑雾逐渐散去,那是黑水之上的墨舟,墨笔为辑,他轻轻摇散,那朵丁香嵌入舟中。他浮于舟上,那墨色晕开,将他包裹其间。
他感觉全身如坠深渊,右肩尖锐疼痛,那墨色似乎要吞噬他。待墨色散去,赵衡吐出一口鲜血。
他偏头看那右肩,衣袖已经撕裂。右肩上有个舟形的印记,浅浅的烙印。眼前的幻境消失了,只剩下赵衡与丁香。
“主人让我留下,和你一起见证这场赌约。”赵衡耸了耸肩,十年,也算赚了。他又恢复那副浪荡子的模样。
“不错啊,一场赌约换个美人,我也是赚了。十年呢,够我花前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