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庆家的楼顶,邓雨婷和魏雅丽坐在躺椅上看星星。山里的星空特别的明亮,就像她们小时候家里的星空一样。山风吹来,让她们都觉得有些冷。老太婆拿了两条毛毯上来,对她们说:
“夜深了,山里的风凉,别冻着,早点回屋睡觉。”
老太婆下去后,魏雅丽收紧自己身上的毛毯,呜咽着说:
“我真傻,竟然以为他会娶我。”
“唉,我不也是一样吗。”邓雨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
“以前厂里面传的那些闲话,看来都是真的。”
“嗯,人家说凡是厂里漂亮的女工没有不被老板玩过的,我那时候还不信。”
“她们难道都打掉了吗?”
“可能吧。”
“雨婷,我们怎么办?”
“我想把孩子带走。”
“不行,雨婷,我们带走怎么办?回老家吗?那还不叫父母骂死,邻居们笑死。不回家的话,我们怎么生活呢,以后谁会要一个有孩子的女人呢。”
“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就现在去堕胎,反正对他也没什么幻想了,打掉后拿钱走人。”
“他都已经会动了,我怎么舍得打掉。”
魏雅丽的肚子里这时也轻轻的动了一下,她惊讶的叫出声来。
“啊,我也感觉到了,他在动,真的在动。轻轻的,柔柔的。啊,这真的是他在动吗。”
看着魏雅丽一脸幸福的样子,邓雨婷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也泛起母亲的微笑。
“如果我不把他生下来,我会一辈子感到内疚的。”邓雨婷轻轻的说。
“可是生下来如果不能带走,也会想念一辈子。”
“想他总比杀掉他好吧。”
“如果生个男孩,你会和他结婚吗?”魏雅丽问。
“昨天我还在做着结婚的梦,今天不会啦。”
“如果生个女孩,他会送给什么样的亲戚呢?”
“不知道。”
“你说如果他把女孩送给亲戚,我们还能见到孩子吗?”
“能吧,总会知道他送给谁吧。”
“如果生个男孩就好了,至少我们能知道他在哪里,想见他的时候,还能有机会看看他。”
“哎,要不这样行不行?”邓雨婷说。
“怎样?”
“我们明天和他谈,只要我们俩生一个男孩,就要把两个孩子都留下。”
“行,我们俩总会有一个男孩的。”
“这样我们就不担心以后找不到孩子啦。”
夜已深。屋顶只剩下两只躺椅默默的面对着星光,风从山的那边吹来,绕着这所房子转了一圈,又向远方吹去。
第二天,两个女人结成了攻守同盟。
“昨天睡的好吗?我的两位好太太。”段庆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过来搂搂这个亲亲那个,但都被两个女人推开了。
“看样子你们是不打算堕胎了,好吧,你们想生就生吧,我要回去工作了,我们会照顾你们的。”
“等等。”邓雨婷说。
“又怎么了?要想打胎我马上带你们去。”段庆不耐烦的说。
“我们两人只要生下一个儿子,两个孩子就都要留下。”邓雨婷靠在魏雅丽的身边说。
“不行不行,女孩我不要,咱都说好的,送给亲戚。”段庆摆着手说。
“你要是不答应,不管我们生的是男孩女孩,我们就都带走。”
“不是给你们说了吗,不能带走。”
“我们要是想带走,你拦得住吗?”邓雨婷抓起魏雅丽的手,走到段庆的面前说。
“要是那样,我一分钱也不给。”
“不给没关系,我们带着孩子去厂里要。”邓雨婷回答。
“你们,你们敢!”段庆单手掐腰指着她们说。
“段庆,别以为我们怕你,治不了你。我们要是豁出去了,也能把你搞得身败名裂。”魏雅丽提高了嗓门说。
“哎呀,别吵了,别吵了。”老太婆走过来拉住儿子说:
“庆呀,就按姑娘们说的,有一个儿子就都留下,我喜欢女孩。”
段庆厌烦的看了一圈屋里站着的三个女人,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往城里去了。
“行行行,随你们吧。”
接下来的日子是苦涩的,也是欢乐的。
两个怀着同一个男人孩子的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那份感觉是无法形容的。望着彼此日渐凸出的肚子,双方的心里都有无法说出的嫉妒与期盼。如果没有她,也许我会是另外一种处境吗?如果没有她,我能幸福吗?希望她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呢?女孩?不不不,万一我要是女孩呢?男孩?不不不,两个男孩以后会不会打架呢?
她们的这种矛盾的心理,随着肚子的越来越大,变的越来越剧烈,两个女人的关系也因此变的越来越紧张。她们不再整天待一起说话,有时候两个人一整天也说不上三句话,到后来两人干脆除了吃饭的时间,都各自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
老太婆看出了两个女人的心思,就轮流到她们的房间里,陪她们说说话,给这栋房子增添一点生气,让这栋房子里的空气不至于都沉积到地面上。
拉紧的那根弦,在那天夜里,随着邓雨婷的一声惊呼,突然间消失了。
那晚三个人睡的都很早,邓雨婷和魏雅丽睡在二楼,老太婆睡在一楼。山里的夜晚很静,除了偶尔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蚊虫的鸣叫声都没有。
“啊——”邓雨婷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呼。
魏雅丽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披上衣服打开门走到走廊里。
“啊——”邓雨婷的房间里又传出一声轻呼。
魏雅丽轻轻的推开了邓雨婷的房门。
“怎么了?”
“疼。”
“是快生了吗?”
“可能是吧,啊——”
“你等着,我去叫人。”魏雅丽说完赶紧转身下楼去找老太婆。
老太婆上楼来看了看,问了问邓雨婷哪里疼,然后说:
“没事,还早着呢,我去叫接生婆。”
“不行婆婆,要去医院,去县城最好的医院。”魏雅丽拉住老太婆说。
“没事姑娘,生个孩子去什么医院呀,我们都是在家里生,我都准备好了。”
“不!要去医院,马上就去,你快去村里叫人。”魏雅丽坚持说。
“这大半夜的,我去叫谁呀,再说也没有车呀。”老太婆抱怨说。
“有车,我看到村里有农用三轮车,你去叫一辆来。”
“去医院我也没钱呀。”
“没事,我有钱。你赶紧去叫车,这都是为了你孙子好,快去吧婆婆。”
“哦,好吧,好吧,我去叫。”
魏雅丽挺着大肚子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抱到楼下,又过来扶起已经开始宫缩的邓雨婷来到楼下。不大一会儿,一辆农用三轮车蹦蹦蹦的开了过来。大家一起在三轮车上铺好了被褥,把邓雨婷弄到车上。然后魏雅丽和老太婆也上了车,三个女人坐着车往县城赶去。
到县人民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啦。魏雅丽挺着大肚子忙前忙后的办手续交钱,终于将邓雨婷送进了产科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邓雨婷抓住魏雅丽的手流着泪说:
“雅丽,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自己。”魏雅丽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捧着她自己的肚子说。
邓雨婷顺利的产下一名女婴,望着那个粉嫩可爱的小精灵,魏雅丽忘记了所有的嫉妒担心与烦恼,她不顾自己也将要分娩的身体,没日没夜的照顾着她。
段庆到了医院看到是一个女孩,脸上挂满了失望与嫌弃。他扔下一笔钱,连夜就回海州去啦。
邓雨婷生产后,两个女人一商量,决定暂时不回村里去,就在医院里住下来。开始的时候医院说床位紧张叫出院,于是魏雅丽拿着钱去找了科主任,后来不仅没叫邓雨婷出院,而且还给魏雅丽办了住院的手续。
魏雅丽住院后,又去找了护士长,护士长高高兴兴的给他俩调了床位,两个人住进了一间双人病房里。
魏雅丽生产前,两个女人都是紧张的。她们除了担心魏雅丽母子的安危,更加担心的还是孩子的性别。
魏雅丽难产。她在产房里叫了一夜后,终于还是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邓雨婷抱着刚刚满月的女儿紧张的等待着,老太婆也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个孩子的性别决定着所有人的命运,决定着老太婆是否添个孙子,决定着两个孩子的去留,决定着两个女人的命运。
手术室的门开了,邓雨婷将女儿递给老太婆,慌慌张张的走到护士的跟前接过那个用包被包裹着仅露出一个小粉头的婴儿。
“恭喜你,是个女孩。”护士轻轻的说。
这一次段庆根本就没到医院来。邓雨婷和魏雅丽抱在一起哭了好几宿,老太婆也唉声叹气的陪着她们抹眼泪。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两个都是女孩的几率是多少呀?也许有人算得清,可会有人算得准吗?
邓雨婷又到科主任和护士长哪里塞了钱,两人继续在医院里住下去。段庆到医院来过一次,三个人一起吵了一架,最后说好了小女儿满月的时候段庆来接她们。
出院的头一天晚上,魏雅丽说还没给孩子起名呢,雨婷你给她俩起个名字吧。
“我们是在梦幻服装厂认识,她们的出生又和梦幻服装厂有关系,干脆大的就叫如梦,小的就叫如幻吧。”邓雨婷望着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个小宝贝说。
“好吧,我们的这段生活也真的是如梦如幻。”
“雅丽,你说我们今后还会见面吗?”
“雨婷,如果我要找你,去哪里找呢?”
“我的老家是中江市东郊邓家村。”
“我的老家是中江市南郊的魏家村。”
第二天。段庆交给她俩一人一张银行卡。老太婆抱着两个孙女上了段庆的车。将两个头发蓬乱的女人留在了医院病房大楼前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