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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鸣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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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回 燕王迁都入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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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开春,燕主携文武百官,宫中眷属,匠人百工,豪门大族等浩浩荡荡的将燕都从棘城迁往龙城新都。

    这新都宫殿巍峨,庄严肃穆,加之凭高山之势,水运之便,商贸繁盛为辽东罕有。更为紧要之事乃燕都从辽东故地迁徙至辽西靠近幽州之地,若无十足军力把握断无此行。

    当此之时,若论国土、人口、军力那石赵虎踞中原乃当之无愧第一大国。

    晋室虽南渡长江,久失中原。但拥有荆杨交湘之地,其势稳固如常。加之如今与赵国共分豫徐益之地,连江带海,占据两淮,进可攻退可守,亦为大国。

    然其二国皆有内忧,石赵内部诸胡、汉族混杂,内政不修,兵多内守。晋室所赖之兵俱为世族大家之私兵部曲,保境安民可以,欲拓土开疆诚为难也。

    唯慕容燕国军政一体,大军如臂指使,号令一统。加之其四面段部、高句丽、夫余、宇文皆服,慕容家经多年征战,比之先王在时已拓地三千余里,迁宇文、高句丽十万户入燕都,加之中原流民纷纷涌入,人口比之旧时太康年间已大为增长,隐隐有独霸北境之势,唯一南部石赵与之争锋而已。故燕国名为小邦,其势却彰,其南下之阻碍只一石赵尔。

    去岁岁末至这今年开春,燕国诸事烦扰,所赖皆安然而度,韩寿、慕容翰之乱迅速平定,未伤筋骨,燕都太平,辽东大安,燕国内政为之一新。

    加之燕国之军经过整肃,如今步军,并马军,战车已有近二十万之众,皆是锐卒精兵。若天下有变可长驱南下,图霸中原。

    燕王整饬法令,淘汰苛政,以为修养黎民,如今坐在这龙城新都和龙宫里,自矜之情意欲言表。

    随着侍者一声高亢的上朝之声。众臣穿宏光大门,鱼贯进入前殿,燕王坐在这崭新的大殿俯视群臣,接受群臣的三跪九叩的大礼。

    这龙城新都首次大朝便是为慕容霸举行冠礼与都乡侯之封。

    在宏光门与前殿的广场之上,设置高台,燕王已在高台处等候,慕容霸缓缓拾级而上,走向高台。

    平伯上前宣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兄弟具来,咸加尔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敬慎威仪,惟人之则,寿考维祺,永受景福。”

    内侍上前奉衮冕服,进贤冠,双珮山玄玉,金印紫绶,形制类比亲王。霸儿接过,戴冠易服接受百官朝贺。

    礼毕,燕王与众臣和王公,退入到前殿内,举行大朝会。

    只听到内侍喊道:“霸儿上前听宣。”

    慕容霸迈步拱手,“儿臣在”

    燕王示意平伯宣读诏令:“少子慕容霸,忠勇体国,不惧强暴,天纵英才。于灭宇文一役中,斩杀敌将涉夜干,立下殊勋,今封为都乡侯以为褒奖。”

    “儿臣谢父王。”慕容霸跪下接封,接受诏书。

    慕容霸正欲起身,却听到侍者再有诏令。

    “诏命:慕容霸为我燕国徒河镇将,保我燕之南境,以为国之屏障。燕王十三年。”

    燕王大声说道:“霸儿,接兵符。”

    “儿臣领命,以抗石赵,保我南疆无虞。”慕容霸慨然领命,起身接过内侍传递过来的兵符。

    “霸儿,如今我燕国已遣都龙城,欲大争于天下。今之徒河乃我南部锁要,独挡石赵,如今四海皆平,只石赵为大患。霸儿,你在任上定要整固城防,多加防备,以保我燕国无忧啊。”

    “儿臣定不负父王之托,定不让石赵踏入我燕国半步。”

    众臣皆贺燕王英明,预祝慕容霸在徒河之任上能立殊勋。

    只见世子慕容儁款款上前,向慕容霸说道:“霸弟,国之要害在徒河,望你能扬我燕军之威,莫要有失啊。”

    “世子,燕王。”慕容霸向两人躬身,执笏板拜道:“臣定不负燕国。”

    “霸弟,吾本欲为之践行,无奈今我燕国方迁至此新都,诸事烦扰,恕不远送。”世子一手执笏板,一手抚腰带,神色严峻。

    “世子切莫为此事烦忧,国事为大。”慕容霸收起笏板,向燕王、世子先行告退,整顿所部兵马,于今日向徒河开拔。

    世子慕容儁看向一旁的慕容评、慕舆兄弟,及其一干党羽,皆相视而笑。这慕容霸不在燕都,不在燕王身侧,可谓幸事。

    燕王远远的看着慕容霸离去的身影,神色冷峻,一言不发。

    这新都大朝,要定燕国以后之基调。只见他安坐于大殿,与众臣说道:“自古天下,国之所以兴者,唯农与战也。今我燕国兵势、土地犹多,然荒芜者亦甚众,孤欲开垦地力,以充国用。”

    大司农刘斌上前道:“燕王深谋远虑,我燕国之幸也。古云:善为国者,仓廪虽满,不偷于农。今天下纷扰,兴兵甚多,应趁此承平之时,积蓄粮草以备无虞。”

    只见宋该也上前说道:“今我燕国新都田地荒芜者众,耕牛亦备之,使牛假于贫民,使佃苑中,税其什之八,自有牛者税其七。则人安其地,地尽其力,吾燕国财货军资皆能备也。”

    燕王赞许的点点头,已然离开御座,指示有司欲以此草昭,颁行天下。

    却见堂下一人愤然挺身而出道:“宋常伯所言大谬。”

    燕王定睛一看却是记室参军封裕,其人慨然而立,鄙夷的看了一下宋该,向燕王禀道:“臣闻圣王之宰国也,薄赋而藏于百姓。古者什一而税,天下之中正也。降及魏、晋,仁政衰薄,假官田官牛者不过税其什六,自有牛者中分之,犹不取其七八也。自永嘉以来,海内荡析,武宣王绥之以德,华夷之民,万里辐凑,襁负而归之者,若赤子之归父母。是以户口十倍于旧,无用者什有三四。及殿下继统,南摧强赵,东兼高句丽,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增民十万户;是宜悉罢苑囿以赋新民,无牛者官赐之牛,不当更收重税也。”

    “封参军其言大谬,舍牛就民,已属非常,奈何尽让其利与百姓,于我燕国有何益焉?臣恳请燕王不纳封参军之言…”宋该意欲争辩。

    未等宋该说完,封裕从袖口拿出一份奏表,高高端起,立正说道:“臣有表要奏,弹劾宋该。”

    一时之间众臣哗然,这新都大朝只到半途,按例只是走个过场,怎奈如今却被封裕之奏章搅乱,上朝之际燕王确是志得意满,以为如今燕国内乱已平,可夸耀一番,这封裕一封奏章确是让他下不了台。

    燕王命内侍拿上封裕的奏章,细细的看起来,封裕表章言辞激烈,历数燕庭赏罚不明,放纵宋该,实则打燕王的脸。燕王大忿,平伯看到燕王脸色严峻,欲要发作,便匆匆吩咐左右暂且退朝。

    那新都兰妃寝宫,与段后分立左右两边,为燕王入后宫最近的两处寝殿。只如今兰妃宫门敞开,兰妃端坐于正堂之上,兰建在旁侧立,众人皆静静看着堂下跪着之人。

    “儿臣拜别母亲”慕容霸抬起深深低下的头,“儿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见,今徒河要塞为燕之南部锁要,未得王命不得轻回,儿臣再拜别母亲殿下。”

    兰淑仪坐在正位之上还是纹丝不动,还是一言不发,惹得旁边侍女小艾大急道:“兰妃,霸儿如今领兵出镇边城,不知何时再见,边关凶险不知……”

    “他自己惹得事端,他自己解决,本宫只当做没这个儿子。”兰妃好不生气,只一言便在无话语。

    “霸儿,霸儿,你这次出镇要万分保重,若有器用不足赶紧通知你舅舅,我定当想办法为你送上。”兰建在一旁小声的说道。

    “多谢舅舅美意,为将者戍守边疆,为国举义。”慕容霸看了一眼母亲说道,“若不幸身死,定当马革裹尸而还。”

    小艾大急道:“霸公子不要胡说。”看向兰妃,只见兰淑仪还是莫不做声。

    慕容霸泪眼婆娑,向众人拱手作别道:“母亲、舅舅,儿今当远离,万望各位保重。”

    “霸儿,你且看看段先吧。”兰淑仪终于忍不住道,“这几日他屡屡到我宫门我不见,若上天垂怜,吾必许之,余下的,为娘也甚无可说。”

    “儿臣多谢母亲。”慕容霸起身拜别。

    待霸儿出宫不久,只见燕王气冲冲的到兰妃居所,不发一言,冠冕、腰带随手解开散落别处,箕踞而坐于正室榻上。兰妃收拾妆容,忙唤小艾烧水烹茶,侍奉燕王。

    茶水整备完毕,兰妃看着燕王不悦的面容,慢慢靠近于他身侧,双手奉上,说道:“大王新都首朝,万象更新,是何人惹得大王如此不快?”

    燕王猛啜一口茶道:“孤作这燕王何来快意,每日如履薄冰,难得如今诸事皆平,奈何尽有儿孙、臣子给孤出难题。”

    兰妃退后,躬身致礼道:“若为霸儿之顾,臣妾领罪,未有教导之功,深负大王之意,擅定亲事。”

    “爱妃,霸儿的事情过去了,且叫他戍守我燕之南境。若幸能守我徒河,建功立业,以拒赵军,孤也首肯纳这段先入我慕容王族,霸儿娶这段部女亦非一时轻薄孟浪之举。”

    “大王为霸儿远计,臣妾铭感无内,且看这两少年男女能否体谅大王之心。”

    “如今列国纷争,群雄逐鹿,孤本意许他,娶我燕国世代友好之鲜卑拓跋代王之妹,以为我燕之外援,奈何霸儿非娶段先不可?若霸儿幸能成势,孤自当扫榻相迎,愿改前非,就随他娶段先。”

    “臣妾感谢大王,只望霸儿能体谅为人父母之苦心,我王族中人,那有这般随心娶妻。”

    “爱妃请起。”燕王伸出他浑厚的手,探身扶住兰妃的腰身。

    兰妃坐于燕王一侧,悉心服侍,却见燕王愁眉不展,不悦之色尚有,便知还有他事烦忧。

    便小心翼翼的说道:“自汉时吕后乱政以来,政事后宫不得干预。然大王非昏庸之主,臣妾亦非妄言政事之人。汤王武丁有贤后妇好,其国得治,阴丽华辞后位助光武,方稳汉室。自古明君贤后必相辅相成。今主上贤明,士心皆附。”兰妃起身退后,恭敬的深深躬身说道,“后宫也必有贤后相衬。”

    “爱妃,好一张利嘴。来来。”燕王示意兰妃坐其侧,相拥道,“今天本是新都首次大朝,朝堂之上无非是历数功绩,奖励众臣,走个过场。这参军封裕倒好,历数孤之失政之处,要弹劾大臣,孤甚为扫兴。”燕王便细细的说与他今日上朝之事。

    只见兰妃挣脱出来,让平伯收拾起燕王的冠冕,自己跪在地上,托起冠冕,恭敬的呈于燕王面前。

    燕王疑惑不解的问道:“爱妃这是何意?”

    “臣妾闻得,自古明君有铮臣,昏主有奸佞。今我燕国得此铮臣,正是我燕国繁盛修明之兆。”

    “爱妃此言甚奇。”

    兰妃抬首,直视燕王,“商纣得比干而挖其心,故而群臣噤声不言,赵王迁有李牧而害之,国失柱。自古先有明君者,后贤臣方可用。今我燕国得封参军铮臣如此,当褒扬显名,不塞忠言之路也。”说完兰妃低下头,双手高高的举起燕王冠冕,越过头顶。

    燕王看着自己的冠冕,如今天下纷乱,裂土为王者不知有几人,然国祚绵长者几无存一。今我燕国之势虽如旭日,然人主若懈怠国政,荒疏政务,也如流星划破夜空,倏忽一灭。

    得人者兴,失人者灭。我燕国正是因历代先王虚怀引纳,爱重人物,受流民世族之心方使我燕国由鲜卑一小邦如今蔚然成也。若如今功业未成而自傲,大厦倾覆为时不远矣。

    “爱妃之言如醍醐灌顶,孤受益匪浅,孤在燕王位一日,便一日从善如流,反躬自省。”

    “臣妾谨再拜,燕王千秋无期,燕国万年。”

    “爱妃免礼,快快起身。”燕王欲起身出兰妃宫室,往燕王寝殿承乾殿而去,处理政务。

    只见兰妃拉住燕王的手道:“大王之贤明也不在一时,今日且休息片刻,臣妾刚习得中原风味之小菜,大王赏脸,晌午就在妾之寝宫小憩如何。”

    “兰妃,看来不仅贤,也颇能投孤之所好。”燕王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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