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王朝,皇都。
应天的大雪,铺天盖地地将皇宫染了白头。
若是稍稍站高些,便能看到,不少枝头上已是白花朵朵开。
在皇宫西南侧,有一处破旧宫阁,上书‘景阳宫’。
殿宇年久失修,如同少年老迈,黄口烟牙,飘飘洒洒的雪花落下,将深秋扬下的枯黄埋在地下,远远看来,倒也能看出这里原本的恢宏气派。
阁楼里,身着玄衣的青年正盘膝于案牍之前,手上是刚刚合上的《大荒奇闻录》。
少年十五六岁左右,眉清目秀,身躯略微单薄。
四处不见有半分华丽景象,整座大殿,烧火的盆却只有少年旁一个,颇是有些凄凉。
火盆虽说是鼎脚铜盆,雕刻出各种神兽形状,可那碳火稀疏寥落,若非这火盆制式高贵,仿若这不过是一处太监居所罢了。
“莫笑江湖少年梦,谁不少年梦江湖……”
随着一声短叹,宁安将手中之书落在了案牍之上,望向了阁楼之外。
漫天鹅毛飘落,宁安心绪也是一番动荡。
这具身躯困在这深宫之中已有七载,而他宁安,来这个世界也有七载了。
他本是蓝星上一个本分的码农,那晚正在辛辛苦苦的赶着老板布置的任务,熬着熬着有些困意,便眯了会眼睛,醒来便已是成了皇室后裔,更是皇太孙!
他原本是个孤儿,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如今一跃而上,成了人中龙凤,正常来说,这本是一件好事。
但……
宁安闭上了眼,神情有些异样,缓缓舒了口气。
他脑海里浮现出他刚刚来到这里时的情景,
那是大荒奉天殿。
大荒天子背对着祖宗牌位,盯着旁边的司礼太监,脸色铁青,神情愈发阴沉。
“烂泥扶不上墙!”
这句话不是针对那太监,而是长跪在地上的宁安!
“朕可饶恕你,但祖宗可以饶恕你吗!用一国气运,换一个所谓的破境法门,好!好!好!”
只见司礼太监颤颤巍巍的道:“回…回皇爷,殿下,殿下…那边,应当是有什么顾虑的…”
大荒天子冷冷地盯着司礼太监,如针尖的目光在他头顶盘旋,别说司礼太监了,就连刚回过神的宁安都感受到压抑在大荒天子内心的怒火即将喷涌而出。
“下旨,将皇太孙打入景阳宫,非有诏,不得出!”
“皇…皇爷…”
“混账!你这老狗,也想找死!”
“老奴…老奴不敢,奴婢…遵旨…”
……
“大荒皇太孙,呵呵……”
宁安双眸平静,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缓缓闭上眼睛,无边灰雾在他识海之中弥漫,朦胧、模糊、浩瀚无垠。
灰雾如水般流淌,点缀着一颗颗五颜六色的‘星辰’,它们有的大如磐石,有的小如尘埃,或藏于迷雾深处,或展露在虚空中。
不难猜出,这灰雾,属于宁安,而非是原来的皇太孙。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突兀!
四周的灰雾流动起来,变得粘稠而诡秘,与此同时,他的识海也顺势激荡起来!
雾海翻涌,悄无声息间,一个披着灰雾的人影从其中走了出来。
但宁安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双眸无奈地望着前方,像是超脱这片世外,审视着这一切。
“试炼剑法,【一剑隔世】!”
“至于背景……三号背景吧。”
宁安叹息,一念之间,雾海突然翻滚,瞬息之间,异象突生!
入目所见,一片小湖莹莹生辉,荡漾出浓郁的生命波动,里边还有几株荷花,圣洁无暇,碧叶上有晶莹露水滚动。
天上,一轮明月高挂,皎洁月光如水,洒落下来,整片小湖宛若笼罩了一层薄烟。
那还有半分恐怖和枯寂,只有荷塘月色的静谧,出尘缥缈,并且,这里有声音了。
“是否进入战斗状态?”
灰色人影徒然开口,沙哑、冰冷、机械,缓缓抬头,望着宁安,冰冷的目光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是…”
宁安话音未曾完全落下,那道灰影便直接向那灰影暴起发难,手中真气凝聚成的剑光比皓月还要恐怖,斜劈而下!
咔嚓!
这一抹白色剑光,并不冰冷,而是一种炽热的白,如九天之上的神阳,在跳出地平线的那一刹那,迸发出来的光和热!
剑未至,一股无形的气势就将宁安全部笼罩,并未有任何真气波动,却让这方空间荡起层层涟漪!
“来得好!”
宁安眸子锋锐,他手中徒生一剑,合身而上,没有半点花哨,锐利霸道的气机在身上流转,他如老鹰抓兔一般,一剑而出,如鹰击长空!
嗡!
不等那灰影招式变幻,宁安手中长剑宛如与这片天空融为一体,剑神直接翻转了一个刁钻的角度,转扫为刺,如仙鹤展翅一般,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瞬息之间行进十几步!
太快了!
这一剑,如闪电划过长空,太阳是光,闪电也是光,阳光璀璨,滋润进化万物,而闪电横空,雷击大地,却是天地间最具杀伐之力!
灰影之剑,早已是出神入化,但此时只能勉强撑着,落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嗡!
宁安手中剑势再转,剑鸣声一下攀升到另一重境界,脊柱如龙,无尽压迫滚滚而出,如饿虎扑羊,凌厉剑光扑面飞舞!
简直无解!
猝然间剑速大涨,剑势如风如雷,令灰影猝不及防,剑芒之下,隐约间这片空间被短暂禁锢了。
叮!
两剑相碰,灰影剑断,炽盛剑芒一出,灰影破碎,化成点点金光,烙印在宁安的识海之中。
“这一剑,终于是臻至大成了。”
宁安负手而立,感受着识海之中的变化。
这一剑,仿佛化成了一个金色小人,念头流转,这个小人就在一遍又一遍将其演练。
宁安内外通明,心神冷寂,宛若超脱出去,俯视着自身的一切。
一剑。
两剑。
三剑。
……
无数剑。
瑕疵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仅剩的一缕瑕疵也臻至圆满,这一门剑法,算是被他彻底掌握了!
也就在这时,他的肉身宛若被鹅毛大雪淹没了,海量的神秘物质洒落,从雾海中进入身体中。
他的五脏六腑中都有神秘物质缭绕,宛若仙雾入体,洗礼全身。
血肉、脏器、骨骼都在共振,充斥着浓郁的生气息,肉身与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气血充盈全身,喂饱了每一寸血肉,宁安胸膛起伏,只感觉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能量!
他借着心中油然而生的酣畅之感,出剑越来越快,招式已然是臻至化境!
若是有一宗师强者在此,定会大吃一惊,这只差一步,便可由势入境,踏入传说中的大宗师之境了!
不知疲倦,将这一剑演练了上千遍后,宁安方才封剑停手。
“胎息不缺,气血不绝,终于快将先天之境臻至圆满了。”
飞雪如猛虎,呼啸肆虐街头巷尾,穿过了皇宫,来到这景阳宫时,却如兔子一样温顺。
皇太孙宁安双眸缓缓张开,不再是寡淡如水,更多的是流光溢彩。
他自来到这片世界,便被束缚在这一个小小阁楼之中,未曾见过这精彩的世界。
但他通过原身的记忆,在加上这阁楼中的书简,对于这方世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三大神朝,合治天下!
七大上门,三大圣地!
海外诸岛,三教九流!
除去这些历史悠久、镇压底蕴的霸主级势力,还有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坐落四方。
传说中,这方世界的最强者——陆地神仙,上可摘星辰,下可入龙宫,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如此盛世,武道也自然也是发展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经过无数能人异士的呕心沥血,终于是找到了一条适合天下众生的修行之路!
这个世界只有开凿气海,才能称得上是正式修行,而气海之下,统称武夫,分练皮、锻骨、练筋、换血,由外练逐步转为内练。
一般人练武,都要从练皮开始,各种捶打,辅以药浴,练的膜坚韧如老牛皮,再锻骨。
服用大补之物如灵芝黄精,有家底的买猛兽诸如虎、牛的骨头,熬成秘药,进行拳架站桩的打熬,让药力散发到四肢百骸,皮如牛,骨如虎,再练筋。
江湖有句话说筋长一寸,延寿十年,也是循序渐进,练的筋如大龙,方可踏足下一步——换血。
换血大成,气血如汞髓如霜,从而全身得到蜕变,皮韧,骨坚,筋壮,血足,有九牛二虎之力,到这一步,生撕虎豹,已非常人!
而这四步不过是打牢基础,重塑根基,若是能将这四步都臻至巅峰,血气凝聚,真血自现,方才算是真正踏上了修行之路!
而到了这一步,在江湖之上,也算是有了闯荡的资本。
而后的境界,便是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陆地神仙。
这五个境界,可谓是一境一冲天,难度是几何倍的增长!
但实力也是几何倍的增长!
尤其是大宗师之境,一人便可镇压一方霸主级势力,堪称核武器般的存在!
这方世界如此精彩,纵然是前世见多识广的宁安,也早已是心驰神往,奈何他命不好,被困这囚笼之中,何曾返自然……
就连那些身份低微如蝼蚁的太监,这些时日也敢壮着胆子,对曾经的主子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在他们看来,这宁安和废柴已然无异!
纵然没有天子圣旨,剥夺皇太子之位,但他蹉跎七年,本就资质不高,以后又有何作为?
是啊,他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大荒以武立国,非以仁政治天下。
纵然有皇明祖训,太子之位,当立嫡不立长,可又会有谁会让一个废柴上位呢!
面对道家破境之秘,面对皇室之残酷,他没得选!
他既没有母族势力扶持,也无朝中权贵看好,一个徒有其表的太子虚名,又能奈何!
这才有了后来宁安许诺道家以国教之礼,换其门内秘法之事,只不过,他赌输罢了……
“当年的我,命不在我而在天,如今灰雾在手,命数在我,谁能让我为之惶恐,谁也不能!”
宁安望着窗外,眸光璀璨。
他觉醒的天赋,或者说‘金手指’,便是那灰雾。
那灰影便是功能之一,它能将宁安所学一切武学都臻至完美,通过不断与其交手,帮助宁安查缺补漏,将修行中的缺陷填补。
而且据宁安观察,随着他所学功法增多,灰影也随之变强,甚至将隐隐间,将他这一身武学融会贯通,重开一道!
“若是我所学功法足够多,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之境,大有可为!”
宁安眸中微动,神情渐起波澜。
除此之外,灰影对他修炼的反馈也非常高,每次他修为或境界提升,灰影还会反馈给他神秘物质,让他再次提升。
“这灰雾,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他抬头望着皇宫深处,眸中是古井无波,甚至平静的有些可怕。
“大荒皇族么……”
皇宫长空,何其像那千军万马厮杀不断地战场,漫天鹅毛,一如那尸山血海,杀戮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