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点了点头,顺势接过王道林身后那柄重剑,像是抚摸爱人一样,神色痴迷,“敢问先生,这剑是否有名?”
“未曾。”
“那…可否由我来取一个名字。”
“自然。”
“谢过先生,这剑如墨狮怒啸,金乌惊飞,定能斩山开地,御剑九万里,不如叫它墨玉如何。”
“墨玉,”王道林浅浅一笑,“倒是一个好名字,莫要辜负了它。”
“是。”半夏俯身道:“半夏定不辱命。”
“好。”王道林看了天色,雨也快停了,“若是有什么事,按老方法联系我。”
半夏躬身行礼,退后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双手递上道:“大先生说,这天荒城是虎狼之地,不比之前,知我今日来见先生,便托我带来了。”
王道林静静地站立了片刻,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但沉默片刻后,他还是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张符,看也不看地笼进了袖中,道:“好,替我谢他一声。”
半夏再次施礼,退出了屋檐,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尾迷雾之中。
“先生,我也告退了。”半秋吃力地拖起棋盘,去往他该去地方了。
………
万福楼,是东城最有名的酒楼。
许多达官贵人,宗门世家,都曾开过这里。
只不过,往日里气氛火热,人声鼎沸的万福楼,今日却格外安静,门庭冷冷清清。
“姬公子,明日?”
三楼天字号雅间,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不紧不慢地斟了一杯佳酿,置于对面。
“这天荒城其势如龙,气运升腾,仅是一街之见,便有数位可入我凌霄轩的天骄,天下第一大城,名不虚传。”
一名看上去有些散漫的青年,一身素菜长衫一头黑发随意用一根丝带束着,凭栏远眺。
姬景墨,大荒第一先天!
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处,仿佛凭空冒出,一入江湖,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门派天骄败在他手下,有老牌宗师特意去看过他的一场比武,感慨道:此子,宗师下无敌。
如今,出现在京师,意欲何为?
“姬公子,三枚混元一气丹还不够吗,这已经足够让你顺利突破宗师境了。”
看着姬景墨顾左而言他,中年人也不急,再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姬景墨做事,只要答应于人,便从不会失信。”
“但这三枚丹药,还不够,你应该明白,此行之事对我的影响,仅仅如此,并不足以让我为之出手。”
选择了开门见山,便不带有半点寒暄,姬景墨开口,说的很平静,很市侩,却没有一丝铜臭味,反而给中年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中年人翻掌,一柄晶莹的长剑横空漂浮,如水晶般澄澈,飘落在姬景墨手中。
对于中年人这种神念干涉现世的手段,姬景墨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接过长剑后目光微微诧异,道:“不言剑,有点意思。可惜当年一战,剑身损毁,无痕宝兵中,只能勉强入围,还不够。”
姬景墨端详此剑,语气中带着惋惜,他一袭白衣,沐浴在目光下,说着市侩的话,却比谪仙还洒脱。
“造化丹!”
中年人略一沉吟,开口道:“三纹造化丹,可助你天赋再涨一成。”
姬景墨略一沉思,摇头道:“三纹造化丹确实能让我根基更加深厚,资质也有所提升,但还不够。”
中年人终于皱眉,他忽然觉得,这个所谓的第一先天有些贪心了,只是明日去演一场戏,丢了一点名声,却能让他顺利破境,提升资质,他还觉得不够?
“不要觉得我贪心。”姬景墨不看中年人,他的目光缥缈,仿佛可以登临九天,道:“必须与需要,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所以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人们往往更看重的是后者。”
中年人沉默了下来,在他手上,确实还有很多更加贵重的东西,但都不是用来和姬景墨还交换的,他家殿下的局,也不仅仅只有这一人。
就在中年人准备无奈离去时,他就凝神,因为这条长街尽头,有一拖着重剑而来的身影,如日中天的气息,直接落在了这酒楼之上。
而不等姬景墨开口,那道血迹斑驳的身影,语气很淡,但不冷,令九天之下垂落下来的星光更加清凉了。
“滚,或者死。”
酒楼上,姬景墨目光瞬间冷冽下来,双眼如鹰一般看向前方,仿佛看到的不是人,是一个行走在地上的猎物。
“先天七层,也来送死。”
初春的街道,夜里已经有些热意,半夏淡淡道:“姬景墨,先天圆满,殷元府人士,父母尚存,十八年前拜入一流势力凌霄轩老祖门下,修行半步顶尖功法《一念逍遥》,自此一飞冲天,现在只差半步,便可入宗师。”
半夏说的慢条斯理,但每说一个字,酒楼上,那青年便饮一口酒,身上气势也就更凝一分,等到半夏说完,酒杯里的酒也见了底,吐气道:“你家主子没有教过你,去查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滚,或者死!”回应他的依旧是最初的那句话。
姬景墨笑了,一身白袍无风自动,如一片白色的天幕,在酒楼上舞动,锐利而冰冷的气机溢出,长街上,无声无息地生出浅浅裂痕,纵横加错,如蛛网一般,朝着四周蔓延。
难以想象,一个还没有交融天地的先天强者,气机可以恐怖到这种地步,隐约间已经可以扭曲天地之势,化为更利于自己的环境。
手持重剑的身影还未曾有表示,雅间里的中年人就暗骂一声,微眯眼睛,慕色挡不住他的目光,同样开始扭曲苍白真空,却也挡不住那道身影的目光。
于是,他动了。
准确来说,是他身后的线条动了。
这一条街的风景,变成了一副假的画,画中所有的事物都看似在动,实际上一动不动,就像在棋盘上那些变化万千,实质却规整不变的线条。
黑白的围棋世界里,双方阵营渐融渐消,然后中间出现一大片空白,在那片空白边缘,两名悍勇兵卒,被困在一方。
棋盘正中间的那两名兵卒,胸怀壮志,却不能前进分毫,只留下一道深深的足印。
数息后,风景重新活了过来,酒楼还是那酒楼,长街还是那长街。
“噗…”
与此同时,一口鲜血从半夏身上吐了出来,勉强倚靠着重剑方才稳住身影,缓缓地将嘴角鲜血擦了干净,吐碎了一声,“这下,终于全都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