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离开北荒边疆前,宁安又去了一趟石营,将那块黑矿石交给主将石寒。
京道,青州,临安县。
出了北荒之后,宁安一路入京道,欲重返天荒城。
临安县是京道最临近北荒的一座县城, 这里城墙巍峨,十分粗犷,进出的江湖武林中人不少,商队也有很多,这座临安县,乃是京道进入北荒,最后一处补给之地, 也是一座易卖重县。
北荒虽然贫瘠, 大戈壁上植被稀少,满是冻土,却也出产一些珍贵的草药,以及一些难觅的异兽,身上的一鳞半爪,都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一路穿越北荒,宁安走进临安县,准备停留一两个时辰略作休整,恢复几分损耗的神。
不过,就在他走进临安县城门没有几步,就看到了一大群围观的人,大多都是江湖武林中人,也有少数一些商队中人,有护卫陪同着。
宁安精神力一动,就看清了一切。
在人群中央,有一名江湖散修,约莫不惑之龄,此时站在那里,怀中抱着一口连鞘长剑, 穿着很破旧,但是身上却有内家真气的波动,却不是很高深,大概是刚入先天的境界。
凭借着这一身真气修为,围观的不少江湖武林中人虽然目光闪烁,却也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
“三百年年份的白芷!或者三万两白雪银!我只换这两样。”
中年散修声音有些急促,他环顾四方,诚恳道:“不是急用,这口家传的无痕宝剑,我大可送到易卖会上,至少也能卖出五万两雪银,但是在下实在等不起了。
家中的老母病重,需要白芷救命,或者哪一位愿意出三万两雪花银,顾某人也愿意出了,顾某知道哪里有白芷,可以自行去买。”
三百年年份的白芷, 或者三万两雪花银!
一些江湖武林中人摇摇头,这里大多数人千余两雪花银可以勉强凑凑, 三万两雪花银, 却是根本拿不出来。
看不到有人搭话,中年散修有些急了,锵的一声,他拔出怀中的剑,宛如一汪春水,波光粼粼,剑刃雪亮,通体呈淡蓝色,甫一出鞘,剑身周身就弥漫出来一股淡淡的锋锐之气。
“大家看看,这口春水剑,乃是家传数十年的无痕宝剑,论材质,已经接近下位无痕巅峰了,就是寻常买卖,至少也要五万两雪花银。”
中年散修不遗余力地开口,他的目光着重落在几名围观的商队中人身上,这些商队大多出自名门大户或武林世家,底子深厚,对于寻常江湖散修而言,三万两雪花银是天价,对于这些敢行走北荒的商队而言,却不算是多大的价钱。
听闻这中年散修言道此剑为家传,已有数十年,宁安本来不欲停留的脚步也停下来。
“一万五两,一口价,立即给银子!”
这时,围观人群中,一名商队中人开口,这是一名看上去极为富态的中年人,一身藏青锦袍,足踏兔毛靴,身边还跟着两名看上去十分精干的护卫。
一万五两雪花银!
中年散修一怔,就苦笑道:“这位老爷,您看上去也是做生意的,自然应该明白这口剑到底该价值几何,三万两雪花银拿走,哪怕您转手,就绝对不止这个数,如果不是为了救命,我是根本不会拿出来的,还请老爷您不要压价了。”
商队的富态中年人却是轻笑一声,道:“我不懂什么宝剑不宝剑的,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才值钱,我不喜欢的一文不值。”
“我出五千两!”
“三千两怎么样!有现银!”
这时,一些江湖散修大笑,开始起哄,他们看多了热闹,极为好奇这个中年散修会不会妥协,反正他们只是围观,开口说话不需要承担什么。
中年散修咬牙,诸多身影入耳,他当做没听见,依然苦笑道:“这位老爷,真的不能一万五千两雪花银,还请老爷看在我救母心切的份上,不要压价了,以后江湖上,只要用得到杨某的地方,顾某一定不会含糊。”
富态中年人不为所动,淡淡道:“本来就是做买卖,你的事与我无关,一万五千两,你要知道这个世道,银子为王。”
中年散修闻言紧咬牙齿,浑身筋肉都绷紧了,他如何看不出来,这个商队老爷就是看出来他急于出手,或许其真的不懂兵器,但是这样肆意压价,就是在逼迫他妥协。
“你到底卖不卖,不是看卖相不错,一万五千两我都不会出。”富态中年蹙眉道。
这……
中年散修有些慌了,哪怕他已经是一名先天高手,这样做买卖,也还是第一次。
人群中,也有个别人心中摇头,这位商队老爷看上去说话在理,事实上皆是借口,根本目的,就是想要压价,以低价拿下想要的东西。
这时,中年散修最后将目光落到人群中另外几名看上去似商队中人的头领身上,但是几名商队中人却都是偏过目光。
若是那位富态中年人没有开口,他们或许还会喊一喊,压个五百、一千两便作罢,但既然那一位开口了,他们就不能再开口。
寻常人不认识,他们这些常年行走于临安县这一条商路的商队中人却是识得,眼前这位富态中年,身份可是很有些不简单,将其得罪了,在这一条商路上,日后怕是难以讨得好去。
环顾一周,中年散修眼中就露出难以抑制的失望之色,他再看向那商队富态中年,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而后认真道:“这位老爷还请高抬贵手,两万五千两,只要两万五千两,只要过了这几天,顾某绝对可以帮老爷将其卖出五万两两以上的雪花银,顾某贱卖家传宝剑,实在是迫于无奈,急需用度。”
在中年散修看来,这也是真的无奈了,没有一点办法,一株三百年份的白芷,至少要三万两雪花银,他身上还有不到三千两雪银,再去将家中一些值钱的当掉,再寻一些亲朋再求一求,再借一些出来,或许就能勉强够了。
而富态中年却是摇摇头,脸上露出不满之色,道:“一万五千两一口价,不要再多说了,我立即付现银,银货两清,你要知道,这里除了我,谁还要买你的剑,做买卖,就要看清一些现实,我若不喜欢,对我而言你这剑就一文不值,你要现银,就要肯吃亏。”
中年散修浑身一震,他拳头捏紧,若是平日里,以他性子早就甩手离去了,但今天在这里,就算有再多的不忿也要忍着,今天若是他甩手走了,明天,母亲就可能甩手离去。
他等不得,也等不了!
终于,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惨然之色,他伸手抚摸手中的春水剑,这口接近下位巅峰的无痕宝剑,传了数十年了,从他离世的父亲手中传下来,其所代表的价值又岂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而这些年,自从父亲离世之后,母亲就染了重疾,每每靠药石之力吊住性命,他虽然筑基开天,成为先天高手,但这些年家中败落,无心经营,发妻也离他而去,嫌弃老母拖累,另投他人怀抱。
但他顾杨奇,不求风光一生,只求亲人安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人可以再找,老母只有一个!
一连深吸几口气,中年散修就要开口,哪怕就是一万两雪花银,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拿出来的,他,没有时间了。
富态中年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这口春水剑虽然他不是很懂,但身边的护卫却是识剑之人,一万五千两雪花银换这样一口无痕宝剑,倒是他今日不小的收获。
“我答……”
“三万两雪银,我给你。”
中年散修话未说完,就有一道平静却清朗的声音响起。
他眼前一亮,哪怕已经是一位先天高手,也整个人差点忍不住跳起来。
人群一惊,尤其是那几名商队中人,就露出诧异之色,还真有人不识好歹,这一位的眉头,也不是那么好触的。
几乎就在声音响起的下一刻,富态中年的脸色微沉,身边两名护卫也踏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
不用谁开口,循着声音,人潮自动分开一条通路,显现出来尽头的一道身影。
嗯?
这一下,不少人露出诧异之色,居然是一个少年道士?
只是这个少年身着一身青色长袍,手握一柄青竹扇,黑发如瀑,迎面而来,不像是个武者,倒像是个书生。
众目所视,少年却是没有半点慌乱之色,看上去十分镇定,一步一步走进圈子里。
“你,真的,愿意出……三万两雪银?”
中年散修有些迟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眼前不过是一个少年道士,怕是把这个小道士的道观香火钱都拿出来,也不过这个数罢了。
但即刻,他就瞪大了眼珠子,因为那个少年从衣袍的袖子里,抽出了三张雪花银票,上面清清楚楚地印刻着一万两三个大字。
三万两雪花银!
中年散修一下红了眼,他就需要这三万两雪花银,也只需要这三万两雪花银!
真的拿出来了!
四周围观的江湖散修,路人们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尤其是一些江湖散修,看这个少年小道士脚步虚浮,看上去没有几分武力。
要他们说,说不得是哪个大户人家子弟,出门在外,学人闯荡江湖,而家底子无比深厚,这样的年轻人,作为一名江湖中爬摸滚打多年的老油子,他们看得太多了,而若论家底和出手,这个少年绝对可以排进前三。
就在中年散修伸手要接过雪花银票之际,一道略显冰冷的声音响起。
“少年人,你要截我的胡吗?”
毫无疑问,这是那位商队的富态中年开口了,他脸色微冷,盯住了一身青色长袍的少年,也正是刚刚走进这临安县的宁安。
“是啊,少年人知道先来后到吗?”
“人家出价了,你半路出来算是什么事儿。”
“有钱了不起!哪家的纨绔子弟!来临安县横!”
一群江湖散修起哄,他们脸上带着兴奋之色,江湖哪里,从来都不缺热闹,他们很想看看,这个少年到底要如何应付,只有寥寥几名老鸟露出几分迟疑之色,他们上下打量宁安一眼,有些狐疑,有些迟疑,更有几分迷惑,一时间难以确定。
宁安的动作不止,依然将雪花银票放入了出现几分迟疑的中年散修手中,这才目光缓缓扫过四方,淡淡道:“习武之人,要讲公义,遇到不公平的事,每个习武之人都有资格站出来,不公正的事面前,哪又有什么先来后到。”
什么!
这一下,四方就出现了短暂的宁静,甚至就是那中年散修,也神色大变,眼前这个出手阔绰的少年道士,未免太不晓事了,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引动众怒,这就能看出来,其多半真的是初出茅庐,没有一点审时度势的经验,全凭一腔热血。
“该死,毛没长齐的东西!你敢再说一次!”
“学人闯荡江湖!你信不信你活不过三天!”
“别以为仗着家里的两个臭钱就能在这里瞎显摆,谁还没有阔绰过!”
紧接着,一干围观的江湖散修和路人炸了锅,很多人看向宁安的目光都变得十分不善,有人想出手好好拿捏拿捏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但正主还没开口,还是先行忍住了。
一身青色长袍轻扬,哪怕一路行来,也点尘不沾,洁净清新。
对于四周众人的反应,宁安没有一点理会的意思,只是看向那富态中年,平静道:“哪里来的截胡,做买卖而已,价高者得,你看上去也是做买卖的,这点道理想来应该懂。”
“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做买卖,”富态中年目光变冷,沉声道,“出门在外,家中长辈没有告诫你,不要随意插手他人之事,来到这临安县,你可知道我是谁!”
宁安淡淡道:“本来就是做买卖,你是谁与我无关,你的身份或许会被他人看重,但在我这里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