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孔子生出在那个年代,深知需要有一种东西,去管束人性,让人性知道德,知礼法,于是孔子提出了‘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有耻且恪’。”
“于是国家开始注重在律法之外,寻找道德廉耻去约束人性,于是德治孕育而生。”
“那个时候,律法的管控力相对薄弱,人们对于道德礼法知之甚少,更不会知道我抢了你的摊位,我吐了你口水, 我殴打你家小孩,我见死不救等等诸如此类的事, 是不耻的。”
“如果放任此风下去,国家会动荡,人性会没有约束逐渐开始放肆。”
“或许站在现在这个时空去想这事儿,总觉得会不可能,那么如果将一个初生的婴儿,放在毫无人烟的地方去养育,最终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谁又能知道呢?”
宁安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四周
四周雅雀无声,有好一些人开始沉思,频频点头。
还有一些人,譬如宁修这种学业不精的人,则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他在说什么?我是谁?我在哪?
宁炽面上也开始出现沉思之色,脸上还挂着微笑,因为他现在也拿不准宁安究竟会继续抛出什么言论出来。
不打扰别人说话是基本的礼仪,宁炽名师教导,这点礼节还是懂的。
宁安则继续道:“好, 律法和德治的观念如此产生,接下来,便是进入了大一统的大秦局面。”
“从大秦皇朝开始,秦朝便确定了依法治国为主旋律的治国方针。”
“不可否认秦朝是强大的,对外战争上几乎没有失利,也是国土大一统的开端。”
“但是不可忽略的一面,当人们谈起秦朝的时候,总会以苛刑、暴虐为主旋律去评价它,何以为!”
“秦朝在确定依法治国方针之后,忽略了对百姓礼乐德行的教导,最终让国内人心惶惶,最终出现陈涉吴广之流,因苛刻的刑法,因大泽乡的暴雨,无法规定时间进入咸阳,而揭竿而起。”
“从春秋到秦朝,都在证明着单纯的礼乐德行,或者单纯的律法治国的方针行不通。”
“于是,在进入大汉皇朝开始,直到我大荒开国先祖,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做两件事,确定律法,教导礼乐德行。”
“我们总说,我们痛恨异族入侵,无论是妖族暴虐,还是蒙逢暗主,我们一代代的人族,都在奋起反抗,何以为?”
“因为我们的文明会在这些异端手中崩塌,我们生生不息,自强不息,一代人给后人建立起来的礼乐德行,会因为异族蛮子的统治而缺失,国家的犯罪率提升,廉耻心枯竭,同袍为利而不知耻等事会逐渐显现起来。”
“于是一代人中,总会出现那些挽天倾的男人,譬如屠杀十万妖兵的武天王,譬如先天下之忧的范大儒,譬如书生提剑的剑圣,又譬如亲手推翻暴元的太祖!”
“一代代人,我人族中总会涌现出几个站着山巅俯瞰天下的男人,去挽救人族将倾,去守护这脆弱不堪的人族文明!”
“不可否认我人族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伟大的,但佼佼者为何只有那么几个?丹青上留名的也只会是那几个。”
“史书上,看到的是冰冷文字,可抛开史书之外,看到他们对人族的贡献,方才知这一类人的伟大!”
宁安的思想已经拔高到了一定的程度。
周围所有人都在跟着宁安的思绪一步步走下去。
如果说前面的话,宁安还有些高屋建瓴阳春白雪,那么这一段话就更加通俗易懂起来。
“一代人给我们留下的,是属于人族的谦谦有礼,是属于人族的宽广胸襟,是我们现在的知书达理,是我们现在的胸怀天下,是和平,是创新,是发展”
“这些宝贵的东西,划破历史长河,被一代代流传至今。”
“索性,我们的文明没有丢失,我们依旧心中有礼,依旧知廉耻,依旧爱好和平,依旧不卑不亢,但我们也依旧懂得且有能力对杀攻伐任何侵略者!”
顿了顿。
宁安看着宁炽,道:“你说你北平城以法而治,却依旧百姓知礼,是因为这是一代代祖宗将我们汉人的礼乐给流传下来,站在他们的肩膀上,直至最近几朝,人族已是耻懂荣辱的大家庭。”
“所以我们虽还在注重德行礼乐,但我们已经可以做到不用大力推广,却能让百姓心里搭建起了荣辱观。”
“所以,小王爷,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北平在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百姓还依旧有耻且恪了吗?”
“不是你北平治理的多么好,而是我们人族文明在一代代进步,一代代传承,是百姓的进步,是执政者的进步,是国家的进步!”
“这一份东西,我可以自豪的说,没有一个所谓的种族,能可以和我人族的文明相提并论!”
言毕。
鸦雀无声。
宁炽脸上也没有了笑容,仅有的一些微笑,也渐渐消失,呆呆的看着宁安,有点不可思议。
更多的,则是被宁安的引经据典的知识面给征服了!
这么一个庞大的辩题,他认为的无解之题,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宁安一句句给化解了。
每一句都贴合着主题,没说出一句废话,却将宁炽抛出的辩证治国论给分解拆散的淋漓尽致!
这要不是对治国已经理解到了一个新高度,又怎能一句句说的如此条理清晰,且极具信服力!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分析,许多新颖且不矛盾的观点,直接震撼着众人的心底。
所有人都痴痴张开嘴巴,无声的看着宁安。
很多人的思想高度根本跟不上宁安的思维!
别说跟上他的思维,就连话语,他们都跟不上。
于是乎,就有许多人愣在原地,在回味着宁安刚才的话。
当然,也有聪明人。
啪!啪!啪!
掌声响起,只有一人,且越来越大,人群中,渐渐走出来一位不高的夫子,他头戴四方巾,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
“好!”
“说的精彩至极!”
说着,他走到宁安面前:“马原,见过太孙殿下!”
宁安不由得愣了愣,马原?
他怎么来了?
马原面皮都在微微颤抖,脸上带着扭曲的兴奋,一直弯腰行礼。
“夫子快快请起。”
马原不为所动,“让吾,多行礼片刻!”
作为礼法集大成者,马原在大荒的成就,丝毫不亚于孔家,他的影响力,也和丙方不相上下!
马原就那么埋头见礼,久久不起,心中的震撼,波涛汹涌,久经不衰!
他的鲜血,因为宁安这一番言论,在炙热的流淌着!
梅园的中厅院落内。
桃花朵朵,美不胜收。
喜人的桃花颜色,总会引来文人骚客的阵阵感慨,便是粗犷的武人,见了这份美景,怕都会来一句:卧槽!好美!
然而现在的梅园,却静止了一般,安静的落针可闻。
没有人有时间去欣赏梅花,文人如此,武人亦如是。
马原的出现,以及那久久不愿起身的礼仪,都在无声诉说着,这群人对中厅中间,那桀骜少年的浓浓尊敬!
宁安虚扶马原:“马夫子请起,小子担不起。”
马原抬头起身,笃定的道:“不,汝当得起!男儿当如松!大丈夫莫不如是也!”
这份极高的评价出自马原之口,代表了马原对宁安的认同,甚至是佩服。
朱炽脸上微笑渐渐流失,脸颊也稍稍有些僵硬。
不过他还是释然的对宁安行礼:“多谢宁公子解惑,吾懂了。”
虽然很不甘心。
但败了就是败了,朱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况且宁安这些话,确实将他征服了。
只是这一幕,落入到了徐家两兄弟眼中,却变的愈加诡异。
两兄弟本就在宁安的出现之时,震撼的不轻。
如今听到宁安这不卑不亢的演讲,以及那些条理清晰的言语,更是被震撼的不知该说什么。
“大哥,这个小子不像荒废了七年,倒像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面皮抽了抽,低声对徐宏浩咬着耳朵。
徐宏浩嘴角咧了咧,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是的吧。”这声音,有些发颤。
他突然发现,他的思想高度,已经被宁安甩出了几条街!
他们总是拿着阶层去说事,可殊不知宁安已经站在了国家角度,站在了一个他们仰头都看不到的高度,去高屋建瓴的说这番话了。
徐元浩有些惶恐,道:“哥,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心里真开始不安了起来,我总感觉这宁安不简单。”
“你说,哪有一个皇子被废,身陷囹圄,还需要考虑到这些层面的事啊?”
“就算是被大家所夸赞的宁夏,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怕也说不出这么多大道理吧?宁安和燕王他们正面交锋,咱只能干眼看着。”
徐宏浩低声喝道:“你闭嘴!不说话你会死吗?”
现在梅园之中,几家欢喜几家愁。
要说欢喜激动的,那肯定是丙方的门生故吏!
这群人前不久还提心吊胆!
现在看到马原、宁炽都对宁安顶礼膜拜,各个脸上洋溢着激动的表情。
他们中许多人还不甚理解宁安这些话,但他们会看脸色。
看到燕王在沉默,甚至面色有些发黑,看到宁炽对宁安心悦诚服的行礼,又看到周围许多人那深思的模样。
即便是个傻子,恐怕都知道宁安现在是出尽了风头!
于是乎,一群人激动的暗暗握拳,看着周围人的目光,都变的更加桀骜!
丙方更是哈哈大笑的对宁炽道:“你小子,下次有啥不懂的,就直接问宁安,他指定都能回答你。”
“要是真喜学问,也可留在天荒城嘛,就别回北平了,你们兄弟多交流交流,没什么不好的。”
燕王听了这话,恨不得捅死丙方这缺德鬼!
已经将王龙飞给留下来当做筹码了,现在还妄想留下咱儿子?
不要太过分!
燕王带着笑容道:“大可不必,这小子不成器侯,学问不精,回去本王会好好找老师教育的,不劳老师关心了。”
说着,燕王目光凛然的看着宁安,微笑道:“大侄子,学问不小,有吞吐天下之志,本王佩服。”
宁安笑着道:“不敢,四叔抬举了,我也没什么吞吐天下之志,我想正常读过几本书,多想想,都能总结出来的。”
这话说出来,燕王脸色又黑了几分。
这臭小子,话里话外不是就说我儿无能?
不过燕王还是带着笑容:“有理!”
宁安默默的看着他,心里更带了几分警惕,暗道:受人之辱,不动于色;察人之过,不扬于众;觉人之诈,不愤于言。
这样的人,对宁安来说,无疑是最可怕的人!
在燕王身旁,福禄二王若有所思的看着宁安。
两人对视一眼,稍稍和燕王又拉开几分距离,小声道:“哥,这小子,简直是怪物!”
福王频频点头:“比他老子还怪物!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小子不动则已,真正做到了一鸣惊人!”
“哥,你说,咋们跟不跟他?”禄王悄悄地问。
福王笑着:“先不急,继续看会。”
聚会没有就此结束,宁炽面带不甘的退出来之后,宁喣见到大哥受辱,便愤愤的走了出来。
众人还在心思各异的时候,宁喣已经开口。
“大荒尚武,天下洪武,大丈夫驰骋沙场,提三尺剑,建不世功!”
“太孙殿下对武备可有了解?”
宁喣这攻击性很强的话说出来,丙方和王若愚等人就有点拉下脸了,但他们不会和一个后辈孩子计较什么。
丙方开口问燕王道:“燕王殿下,呵呵,这是左右开弓,文武皆来啊?”
“你家这孩子在北平跟着你上阵杀敌,武力不弱,这不是欺负人嘛?”
燕王含笑点头:“确实是欺负人,宁喣,滚回来!有你这么和旁人说话的?道歉!”
宁喣一脸不甘,抱拳对宁安道:“太孙殿下,是我失礼了。”
宁安抬手,“没事,不要行礼,我会让着你的,说罢,你又想怎么输?”
此言一出,四下鼎沸!
丙方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平回张开嘴巴,更以为宁安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整个梅园众人都有些惊愕。
没有人认为宁安会挑战敢挑战宁喣!
和宁安接触时间也不算短,他们都知道宁安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那种。
他根本不懂武啊!
再换一句话说,他武学这方面,简直是渣渣中的渣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