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潮来袭,皆坚壁全备。
当韩原刚下了船,一股军营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地明面上名“长临”的码头,实际是一座被宋国军方命名为“第九处”的军营。
历史上,长临原本只是一座极小的村寨,挨着燕山脚下一座名“叹息谷”的山谷而建。自幽潮来袭后,随着山北道的战事激烈,这里就被宋国山南道的防御部队彻底征用,改为一座军营。
到了嘉佑七年春耕之日,幽潮退后,这里本已战至一片废土,方圆千里荒无人烟。
嘉佑八年春,由宋国枢密院提议,“长临”在原来防御工事的基础上重建,并设一座名“第九处”的军营。
第九处军营,常备驻军两万人。初始按照旧例设七军,其中:中军四千人,左右四军各两千六百人,虞候两军各二千八百人。
嘉佑十三年,隐宗与宋国在关于幽潮来袭的东线防御战略上达成完全一致,由隐宗三十六天罡中的天机星李观澜提议,在第九处原先职能的基础上,再加设一处名“辟难所”的研究机构,由宋国枢密院、山南道的驻地部队、隐宗三方共同组建。
嘉佑十四年,叹息谷的首期“辟难所”构筑完成,隐宗便开始在第九处派驻地煞七十二部中的地魁、地勇两支约一千人左右的地面精锐部队,常年驻扎在此。
如要到达位于“叹息谷”谷内的辟难所,首先要经过第九处的军营。
由于程刚所在的隐宗地勇部与驻守山南道的宋军为友军,军营入口处的兵士在仔细查验程刚的身份令牌及相关通行文书后,就开始放行。
程刚领着韩原径直从中军的军营中穿过,直赴叹息谷。
沿途又经过了数道核查身份通行,各种手续纷繁,程刚倒是司空见惯也不怕麻烦,韩原却微皱起了眉头,程刚解释道:
“其实宋军严明军纪、禀章办事,原则上没错。无论外界如何猜测议论第九处存在的价值所在,我地勇部却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宋国主战派的这一方。所以,我地勇部认为:第九处军营首要的存在价值是‘防御’,即从源头处掐灭幽潮来袭。”
程刚的这番话说得激情飞扬,韩原却听得一头雾水,他疑惑道:
“程刚你说的什么第九处,又是什么主战派,主战派又为何主张防御,主战派不应该是进攻吗?”
程刚满脸诧异,将韩原上下打量:“我真越来越搞不懂天罡部的那些大佬们,你这小娃儿什么都不懂,派到这里来干什么?”
韩原顿时脸色一黑,冷声道:“我好奇,问问还不行啊!”
程刚笑了笑:“第九处的得名,是宋国,不,是我们人类世界到目前为止,发现的第九处通往幽潮巢穴的地窟。第九处也是自幽潮二战之后,距离我们目前人类居住地最近的一座地窟。它离号称宋国最后底线的大纲河只有三千八百里,距离我们隐宗所在淮南道的边界线不到一千里,距离山南道的第一道防线挽舟者歌之渡只有五百里。”
“还有其余八处幽潮地窟呢?是否也要这样以地窟命名去派军驻扎?”
“其余八处都在更北面的阴山,最近的一处,距离这里也有四千里。我们人类哪怕是最强硬的主战派,都已经放弃那里的防御了。至于你所疑问的主战派的主张为什么是防御?面对幽潮来袭,能敢直面防御,敢放手与幽潮作寸土不让地守住我们的家园,这已经是我们目前最勇敢的战斗了!我们地勇部的每一位战士都以此为毕生信念。”
讲述到最后,程刚如面露光辉,韩原赶紧说道:“这位…程刚大哥,你刚才说得很好,我很受鼓舞,现在我只是想问,这里,有没有卖弩箭以及枪戟等长兵器的兵器坊?”
程刚道:“韩原,你不用这么拘束,如先前那般叫我名字就好。你如果需要什么配备,你跟我说就行。”
韩原道:“好的,程刚。只是我对兵器要求比较多,还是我自己去选比较好,另外,我有钱的。”
闻言,程刚倒有些忍俊不禁,笑道:“专门卖兵器的坊市这里还真没有,但宋军在这里倒是建有一处制造弓弩的作坊,规模不算小,离我们地勇部驻地也不远。至于枪和戟,我看了你背着的这把断戟品质,你的要求确实很高,还真有些麻烦。”
“能否修复断戟,我并不着急,我在这里反正要待上一段时日,只是我真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宋军的驻地居然有制造弓弩的作坊,这方面就做得很不错。”
程刚哂笑道:“宋军的重要常驻军事要地,配备相应的弓弩作坊,也不算稀奇。过去,宋军重文轻武,偏是文官执掌兵权,总是这样被敌人打脸吃痛后却又不长记性。他们的地面部队向来以弓弩兵为主要战力配备,至今还抱着当初与辽国骑兵作战的残缺经验不放,这种常规作战用的弓弩对幽怪根本没用。当然,我不否认宋军的进步,如今这等规模的弩箭兵配备,打打幽怪的低阶伴生兽还是威力不错的。”
两人尚未走出宋军营帐,程刚说话也不避讳,根本不顾经过的宋国士兵是否听到,可谓张狂之极。
幸好韩原和地猖部厮混过一段时日,自然也知道:
地魁、地勇是隐宗最精锐的地面部队,向来张狂骄傲惯了。
终于,在经过最后一处关卡查验,韩原远远就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城墙矗立。城墙的背后则是巍巍的两座大山相接。
两人行到城门前,就见程刚朝一位着“魁”字兵服的年轻人打招呼:“老李,头吩咐的人我带来了,剩下的活计交接给你。”
说时,程刚拍了拍韩原的肩膀,低声道:“接下来带你到叹息谷的是地魁部的李行,他们地魁部负责守护位于谷中的辟难所。地魁部的人一贯猖狂得很,接下来你可不要像刚才那样问问题,地魁部的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韩原还没回答,就见那位地魁部的李行眼睛一瞪:“程刚,你刚才胡说什么?”
“我说,人交给你,下回两部小比的时候再找你干架,不信搞不死你!”说时,程刚冲韩原挤了挤眼,韩原一脸的愕然,他转身就走。
李行看着程刚的背影,冷笑一声,转首对韩原道:“你是韩原?”韩原赶紧点头,“那你跟我走就行!”说时,他也不理此刻有些发蒙的韩原,转身就朝城门行去。
见韩原跟上,李行也不回身,语速极快地说道:“韩原,接下来的行程,我们要过二个门禁关卡,按我现在的步速,在半炷香后,申时,抵达辟难所。然后,你报到。一个时辰内,你完成报到的二道手续,酉时,你晚饭,到时我给你发明日的行程表。”
韩原勉强应了声“好”。其实,李行不仅语速极快,且带有明显淮南道南部山区的方言口音,韩原听他说话很吃力,但他记住适才程刚的提醒,也不多问,便跟在李行的身后。
李行说是过城门的两道关卡,其实是过第九处紧紧围绕叹息谷在两山之间的谷口所建的防御工事。
由于叹息谷真正意义上的出口并不开阔,只有九十步阔,整个筑高台的防御工事就以此分内外两层凹形排布,外围则相距谷口后退一里,内围则完全依据谷口而建,城门与城门之间以吊桥连接,其下则挖有数丈深的壕沟。
李行领着韩原通过内围的城门关卡的查验,便算是正式进入了叹息谷。
叹息谷是一座喇叭形、地势微微倾斜向上的山谷,其内最阔处近四百七十三步,那里地势则相对平坦,辟难所就建在宽阔处。
李行领着韩原在辟难所地面建筑一进的门厅处,先作身份登记的手续。
看着韩原在登记册上填写的“隐宗,韩原,十三岁”,负责登记的兵士终究是忍不住将韩原上下打量。
李行抬眉道:“有问题吗?”
兵士立即放下表册,敬礼道:“报告长官,没有。”
李行道了声“好!”便从兵士的手中接过一支令牌,再递到韩原的手中:
“韩原,这是你在辟难所的身份铭牌,你切莫丢掉。”
韩原接过一看,只见铭牌上刻着:“辟难一三四一”。
辟难所设在叹息谷的地面建筑倒也简单,前后两进的屋宇,后一进连着一座宛若山洞的入口。
山洞高四丈五,阔三十步,其内有地势向下的石阶与货道,洞顶设前、中、后分布的三重万钧铁闸,洞前则有常备守卫看护。
到此,韩原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就是第九处地窟入口吗?”
李行根本不作回应,只示意韩原将身份铭牌出示。守卫查验放行后,他便领着韩原进了洞去。
甫进山洞,温度骤降至冰点,但有一种恍若令韩原极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行了不到百步,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崭新的天地。眼前虽是昏暗阴沉,且稀薄的空气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气机令人心生不适,远在天边,一片茂密而幽暗的原始森林依稀可见,仿佛在森林的尽头,天边似还有三颗如日月的星辰在缓缓升起。
韩原正待仔细打量,在旁的李行催促道:“韩原,快走莫停,你报到的时间剩不足一炷香了。”说时,他领着韩原快步走下台阶,就见在百步开外的一处缓坡之上,建有一处军寨样式的群建。
此群建占地颇广,几近三里许,正是由宋国军方的枢密院、山南道的驻地部队、隐宗三方共建的辟难所。
“真没想到,辟难所居然建在地窟中。”韩原不禁心生感慨。
而在此时,辟难所的入口处,熙熙攘攘的有数十人停留。
他们其中的大多数衣着装束与宋人迥异,俱头戴皮帽、着窄袖裘袍,围捍腰,外系革带,登尖头靴,且几乎每人都挎有弓剑、腰系箭胡卢与囊袋,当然更让韩原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三匹满身各种护具及重甲装备的黄鬃马也跟着进了地窟。
“莫非是先前船行到白水沟遇到的那拨辽人?他们怎么来了这里?”
韩原正心生疑惑,就见其中一位身着裘袍之人正回过头来,她的眼神乌黑晶亮,可转瞬就生出怒意:“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