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敲打在房梁上,毫无节奏的,扰人心神。
殿内,宫娥早早便将烛灯点燃。
明明晃晃的烛灯轻轻摇摆,将女子的身影投射到墙上。女子头发随意的披散着,身上也只是穿了件单薄的绛紫色对襟长衫。
层层明黄色纱幔外,传来一道轻盈的脚步声。
“娘娘,陛下来了。”是今夕的声音。
多了皇帝皇后的身份,很多事情都变得繁琐不少。便如现在,见个面都多了不少规矩。程慕清能想象到,以后便会有臣子觐见,要求他纳妃的场景了。
“清清。”
正胡思乱想着,林珩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少年面上略显憔悴,他一身金黄龙袍,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贵气。
“陛下。”程慕清起身行礼。
“你与我为何这般生分?”林珩面露不解,他蹙着眉将她扶起,“别这样。”
“哦~”程慕清谁昂首背到身后,笑盈盈的看他,“那臣妾可就如往常那般了。”
林珩唇角微弯,牵起她的手,“你不喜欢这皇城,我们将来便将皇位传于孩子,然后我们便远走高飞。”
“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了?”程慕清觉得他想得有些简单。
让一个小孩子当皇帝,那岂不是任人宰割?所有人都会盯准这块肥肉。
“我会努力为他铺好路。”林珩道,“等他能胜任一切,我们再走。”
“好。”程慕清不知道他能否做到,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一代明君。但未来,是值得憧憬的。
“这些时日,你辛苦了。”林珩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等等!”程慕清双手按在他胸前,推开一小段距离,认真的问道,“若我肚子里的,是女孩怎办?”
“女孩怎么了?”林珩反问,“女子就不能称帝吗?我们大晋的开国皇帝,不也是女子吗?”
“嗯……”程慕清一脸赞同。
大晋的开国皇帝——林扶光,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女子。有人说她手段狠辣,有人说她勤政爱民,有人说她温柔和善……总之,不管怎么样,都磨灭不了,她在战火纷争的各列强国中凸显而出,统一中原。
“别多想了。”林珩拉她坐到床榻上,“早点休息吧。”
“唉~”程慕清抬起手,手上赫然是那份陶雨珊寻到的宣纸。
“这是?”
“叶良娣留下的。”程慕清眸光微闪,“里面的内容,我看了。都是关于婉清曾说过的话……其实也没什么重要内容。但有一条,婉清曾说,江南风光好,想一直留在那。”
对上她清明的眸子,林珩接着说道,“我派人去江南打听。”
“好。”程慕清点头。
“叶良娣与孩子,我也已经派人好生厚葬了。”林珩又道。
“嗯……”
“清清,你是在伤心吗?”
“毕竟是两条生命。”程慕清想后一躺,她捧着大肚子,眼睛盯棚顶。
林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他一点点抚摸着,甚至能感觉到里面有一个小东西在踢打自己的手。
“只要林伟造反,他们母子便活不了。”林珩说道,“除非,我比他更早造反,或者林砚平安无事的活着。”
前者,他做不到。后者,不可能了……
事到如今,林砚的尸体依旧没有寻回,程慕清都要相信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的事了。
“算了,不想了。”程慕清缓缓测过身。
“嗯,不想了。”
“阿珩啊。”
“嗯?”
“我有一件事,一直憋在心里。”程慕清一脸认真的看他,“不说出来,我实在难受。”
“那快说出来啊。”林珩眨巴两下眼睛。
“那就是,你别纳妃,我会很不开心的。”
空气沉默片刻,林珩呆滞的脸上才有一丝笑意。
他伸手抚摸她的头,“想什么呢?我有你一个人便足够了啊。”
他的手暖和和的,像汤婆子一样。
“那可不一定~这权力大了,心里装的人……也就变多了。”程慕清伸出食指,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
“瞎说。”林珩一把擒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真软。”程慕清反客为主,起身去亲他。
林珩被亲的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将手搭在了自己腰带上。
“清清。”林珩按住她不老实的手,脸涨的通红。
“怎么?”程慕清一脸狡黠的笑,“老夫老妻了,还害羞?”
“你现在怀着身孕,别……”
“别什么?”程慕清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没。”林珩低着头,叹了口气,重新抬眼看她,“歇息吧。”
“好~”程慕清确实也有些困了。
林珩虚虚的拥着她,让她躺在自己怀中。
“今日想必很忙吧?”程慕清往他怀中蹭了蹭。
“嗯……还好。”
“不用安抚我,我知道,他们肯定有为难你。”程慕清说道,“虽然在夺位上,你展现了属于自己的闪光点。但现在太平了,麻烦事就会接踵而来。他们也会暴露出对你的质疑。”
“那我该怎么办?”林珩虚心求教。
“先暂时缓缓,等摸清他们的底牌,再逐个击破。”程慕清道,“其实我现在也想不出好点子。”可能是怀了孩子,脑子没有从前那般灵光了。
“你想的,都是好点子。”林珩肯定她,随后又道,“我想……变法。”
“啊?”程慕清一愣。
“先帝在世时,曾大量纳税,害得黎民百姓生活艰难。”林珩认真道,“我想变法,我想让他们过的不那么苦。至少……能吃得起饭,看得起病。”
程慕清想起两人巴蜀之旅,也忍不住“嗯”了一声。
“阿珩,我相信你。”程慕清柔声道,“万事小心。”
大晋如今,百信艰苦,朝廷不稳。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一切变法都是有风险的。”林珩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目光却是异常坚定,“但,总要有人冒着风险,迎难而上。”
殿外的雨停了,雨水顺着芭蕉叶往下低落,敲打在青石砖上,滴答滴答的,清脆悦耳。